入夜后大牢的铁门都会上锁,唯有从里面才能打开。一口气跑到了门边,张老三开了锁头,拔了门栓,在让人牙酸的吱呀声中推开了大门。
外面一片寂静,黑灯瞎火,更没有“接头”的人。张老三的脸一下就白了,他记得那些人说过,等送信的过来后,几天内就会在城中放火,届时让他动手。现在他动了手,劫狱的贼人呢?
一阵难掩的恐慌袭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抓住了铁门,想要重新合拢。也许是他搞错了时间,得赶紧把尸首藏起来,不对,也许他该跟府尊坦白……然而下一刻,一只大手骤然伸出,死死拽住了大门。吓得浑身一抖,张老三哆嗦着想要后退,那立在阴影中的人却上前一步,露出了笑容:“张兄弟,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夜色幽暗,看不真面容,让那笑也模糊不清,有种令人脊背发寒的森冷。张老三动都不敢动,就见七八个身着黑衣的汉子快步而入,直奔一旁的狱卒房。晚上大牢里有四名狱卒轮班,此刻还有两个正在屋里睡着。只听门板被人踢开,短促的惨呼传来,张老三浑身僵直,被那汉子按着肩头推了进来。
院中火把亮着,张老三这才看清了身边人的模样。跟他接头的,竟然是个笔直口阔,长相端正的男子,难得没有贼人的凶相,反倒瞧着正气凛然,换身衣裳就跟个小将军似的。这也是蓑衣帮的?
孙元让却没理会张老三,轻轻一抬下巴,几个手下立刻取了钥匙,朝着关押犯人的监牢冲去。很快,牢里传来了惊呼声,咒骂声,还有凌乱的脚步声,几个披头散发,面有凶相的男子跑了出来,一看院中还有个狱卒,各个怒目圆睁,像是被惊到的野兽。张老三浑身都硬了,这几个人是之前从县里押解来的重犯,都是杀过人的亡命徒,被关了这么久,又动过刑,会不会拿他出气?
谁料这时,站在他身边的男子却上前一步,朗声道:“我等皆是蓑衣帮的,今日前来劫狱,已经安排好了退路,众位想要活命,何不一起冲出去!”
蓑衣帮的大名人人都听过,然而此时不少人都心存犹疑。这可是州府的大牢啊,就算能解开枷锁,开了牢门,外面还有不知多少官兵,更别提守备森严的城门了,哪是那么容易能脱身的?
见那几个凶徒面露迟疑,孙元让立刻道:“外面还有我们的人马,等会府衙火起,城中必然大乱。兵器人人都有,舍得一条命才有活路!”
话音刚落,外面就冲起了火光,有人抢出几步,冲到门外,就见远处的屋舍已经烧了起来。衙门里也乱了起来,人声响起,似乎等会儿就会有人冲进来。
那几个蓑衣帮的已经拿了兵器开始分发,手里有了刀,自然就壮起了恶人胆,那些凶徒目光都狠戾了起来,院中的人也愈发多了,牢里能动的全都逃出来了,哪怕刚刚挨过打的也一瘸一拐紧紧跟上。
“小帅,阎将军救出来了!”有个帮众欢喜叫道。
就见几个人搀着个脚步虚浮的汉子走了出来,那人一看就是死囚,有些囚徒还见过他被拷打时的模样,不正是蓑衣帮的贼酋之一吗?
孙元让目露喜色,立刻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也不再劝说,几人搀着人就往外冲,眼瞅着蓑衣帮的人就要离去了,有个前不久才被关进来的汉子大声叫道:“娘的,烂命一条,咱们杀出去!”
随着这声呼和,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挥舞着长刀、长锁、水火棍,簇拥在蓑衣帮的贼匪身边,呼啸着向外冲去。
这声势吓得张老三连退几步,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孙元让立刻拉住了他,恳切道:“张兄弟,你也跟着他们冲出去吧,别靠的太近,能逃出去的。”
张老三怔了怔:“我那婆娘……”
“嫂子安然无恙,也是事急从权,将来必给你磕头赔罪。”孙元让答的诚恳,又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银子,塞在张老三手里:“拿着,等出去了任个小校,好日子还在后头!”
那银子沉甸甸的,拿在手里让人心都安了,张老三只觉喉中更咽,说不出话来,只得拱了拱手,迈步追了出去。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了杀喊声,这群人是要从马门走的,自然要死命拼杀一场才行。
听着外面声响,孙元让脸上表情一收,飞快走进死牢。牢里还有三人,正帮一个形容枯槁,受尽折磨的中年人解开枷锁。
孙元让低声道:“常叔,已经安排妥当,咱们快走吧。”
那“安排妥当”四字,让姓常的脸色都白了几分,然而他并未拒绝。孙元让亲自上前背起了人,带着几个手下飞快出了大牢,去往的却不是校场后的马门,而是朝着对面那座正在燃烧的官署狂奔而去。
屋顶上,灰黑色的兜帽下,一双眼睛再也压不住惊诧,严远吞了口唾沫,心头骇然。这分明是只想救出一人,用另一个贼酋和所有囚徒作饵,引开官兵的注意啊!手段且不说,蓑衣帮选择的出逃路径竟然跟伏波猜测的一模一样……
半刻钟前。
当锣声响起时,严远一下绷紧了心神,火起了!不知道等了多久,当这一刻终于来临时,简直让人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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