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初那么信誓旦旦地和先帝承诺,决不会背弃阿绍而去,如今却又怎么能……怎么能……
……父亲还有三个儿子,还有母亲,可阿绍只有她……阿绍只剩她了。
燕赵歌平静地流了一会儿眼泪,才用院子里的雪搓了搓脸颊,好叫眼睛的红肿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她喊来季夏为她打来热水净面,沉默地用热毛巾敷着眼睛。季夏与她长久相伴,是看得出来她的变化的,却也什么都不能说。
“长安里哪一家的胭脂卖得最好?”
季夏怔了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想了想,道:“永安坊的钱家胭脂是顶顶有名气的。”
燕赵歌动作顿了顿,她对这家铺子也略有耳闻。
“喊季钧季峥收拾一下东西,我们挑个时间搬出去。”
季夏大吃一惊,道:“公子,您不是要从府里出嫁吗?怎地又要搬出去?”
“临原侯府已经废了,母亲再没有娘家可以回了,因我要做的事污了母亲的名声,我不走的话母亲如何自处?”
“可您的名声要怎么办呢?”
燕赵歌沉默了一下,道:“我有什么名声?我需要什么名声吗?我不过就是靠着谄媚长公主爬上去的幸臣罢了。”
“公子!”
“季夏,没有什么比香火延续更重要了。我续不得燕家的香火,所以父亲此举,再妥当不过了。”
季夏还想要在说些什么,燕赵歌已经甩了毛巾回房换衣服了。
可这对您妥当吗?二公子想从武就从武,三公子想从文就从文,君侯虽说前些年不管,却也在意他们的想法,可您呢?君侯从来都不曾过问您到底是什么想法。季夏怔怔地立着,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端起已经凉了的水,一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燕宁越躲在一旁,眼神有些惊惶。
“小公子,来找大公子吗?”
燕宁越连连点头,神情又有些犹豫,问道:“哥哥要搬出府里去吗?”
季夏将手里的水盆放下,蹲下来和燕宁越平视,道:“大公子要搬出去了。”
燕宁越虽然年虽小,但名声很重要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他再缠着燕赵歌也说不出让自己大哥不要顾及母亲的名声留在府里的话,可道理是道理,心里却是十分难受的。
“哥哥、哥哥就算是入赘了,也还是会有孩子啊,难道不姓燕就不算燕家的孩子了吗?”他眼睛里的泪蓄在眼眶里,几乎就要掉出来了,“哥哥的孩子以后也会叫我一声叔父的呀,为什么就不算燕家的孩子了呢?”
他浅显地以为,所谓的延续香火就是子孙后代,只要是自家的孩子,就是香火。
季夏也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她和季钧一起卖身进来,就已经是舍了自己的姓氏了,就算以后能脱籍,子孙也不会记得她原本的姓氏,只会记住燕家给予的季字。
“小公子,不是一个姓,就不能算一家人。”
她只能这么说。
燕赵歌换好衣服就径直出了门,奔着永安坊的钱家胭脂去了。
到了她才发现永安坊到处都是买胭脂和女子饰品的小店,门外还有一些小的摊位,上头摆着石头或者木头的佩饰,还有些胭脂盒,雕工不如大铺子里的,但是胜在便宜。这里面钱家胭脂是最大的铺子,三层楼的高度,上头挂着牌子,手书四个大字。
燕赵歌打量了几眼,抬脚迈了进去。
里头尽是涂脂抹粉、头戴翠玉的小娘子。
燕赵歌下意识将视线避开,这已从小养成习惯了。
有店里的伙计迎上来,见是一个样貌俊秀的公子哥,穿着也颇为不俗,面上笑意立刻盛了三分,道:“公子是给家里姐妹买胭脂?”
燕赵歌摇摇头,只看了柜子上的胭脂样品几眼,道:“这里的不合适。”
长安里的伙计都是人精,哪还不知道一楼柜子上的货色没被这个贵公子看在眼里,立即将人请上了二楼。
二楼里的人就少了很多,零星几个人在挑东西,都被一个伙计带着,声音轻轻地介绍着,比楼下安静许多。
“您看您要挑些什么样子的?”
燕赵歌放眼看过去,瓷器瓶的香木盒的锦盒的,颜色深的颜色浅的,还有不同味道的,顿时皱起了眉头。她知道胭脂有许多种,却不知道竟然有这么多讲究。
“二十岁左右什么样子的胭脂最为合适?我要送人,送……”她顿了顿,颇有几分理直气壮的意思,道:“送我娘子。”
伙计一听就乐了,在楼下一副沉稳的模样,看几眼就说不合适,还以为稍微懂点,看得出楼下那些都是便宜货,原来是个愣头青。
这样人的钱可最好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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