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十三昏昏欲睡,忽觉尿急。他起身要去如厕,穿过廊子时看见前边隐隐约约有点光亮,定睛一看,竟然着火了!
花十三尿都吓没了,提着裤子往后跑,追着侍女问:“烧起来了,怎么也没个人去扑火?快,让候在别院里的都军去接水灭火。”
这宅子可是韩丞的,要是明早韩丞回来,看见家给烧了,那他们这群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花十三张望间,韩氏子几个人都闻声出来了,站在檐下眺望,却见火越烧越大。
“怎么回事?”韩氏子也紧张起来,道,“怎么还没灭!”
护院到门口答道:“这火怪得很,一阵一阵的,该是有人蓄意放的。六爷到门口瞧瞧,都军都听您的!”
韩氏子不敢在这件事情上懒惰,拽着身边几个人,招呼花十三一块,大家风风火火地朝门口去,还没走到跟前,又听着前头的人喊:“杀进来了!”
花十三变色,道:“杀进来了?谁杀进来了!”
身边的仆从都乱了,不知谁答道:“瞧不清,黑黢黢的,到了门口看见都军就杀,要往里推!”
韩氏子惊掉了烟枪,拽着袍子走几步,又往后缩,嚷道:“快传调令,把校场的都军全调过来救援!”
可他没有韩丞的腰牌,根本调不动校场的都军。
前院的杀声直逼进来,门口随行的都军拦不住。花十三见势不好,哪还顾得着别人,跟着挤作一团的仆从朝后跑。韩氏子连刀都舞不动,见状也跟着跑。
戚尾破门而入,持火寻人,不顾院内的混乱,遇见都军就砍。八大营久居阒都,除了上回围剿萧驰野时动过刀子,就没再遇过这样的硬茬。几个将领畏缩避退,底下的士兵跟着转圈圈,让守备军砍得节节败退。
守备军没有让火烧太久,八大营分散各处,相互没有传递消息的通道,火势太旺必定会引起怀疑。等到韩府的火扑灭,院内已经倒了一片。戚尾没有放过花十三等人,把这群纨绔一并给缴了,只有韩氏子钻狗洞给逃掉了。
翌日天际露出微光,朝臣们护着李剑霆移驾明理堂,紧接着连发诏书,先罢黜韩氏爵位,再痛斥韩丞八大罪状,以“勾结同党,意图谋反”为由要抄韩氏满门。韩氏老家芜城内庶系繁杂,听闻风声都作了鸟兽散,带着细软就跑。
短短几日,阒都风云遽变。坊间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九重宝座就登上了新的主人。太后抱病卧榻,李剑霆百忙之中还要奉太后为祖母太皇太后,每日躬亲试药,守在榻前伺候。
岑愈上书言说储君德孝兼并,朝野间顿时赞声一片。太后年迈体虚,储君登基的呼声日渐高涨。
***
“阒都风波已平,”姚温玉朝池子里锦鲤洒着饵,“大帅该回边郡了。”
“策安都回了交战地,等到大帅回来,他就也该到边郡了。”沈泽川侧身迎着日光,端详掌心里的玉佩,“韩丞死得轻巧。”
这消息是刚到的。
姚温玉指间残留着饵料,他说:“太后回天乏术,经不住世家自寻死路。储君登基后定会封大帅为爵,这是积谷防饥之策啊。”
沈泽川拎着玉佩,笑了起来。
姚温玉道:“府君要葛青青回到阒都,却又不让他动作,想必是要留作大用。”
“葛青青不着急,这步棋待储君登基后才能见功效。”沈泽川看向姚温玉,“我盼着她登基呢。”
池塘边的嫩柳摆枝,虎奴扑蝶奔出,滚到姚温yù_tuǐ边,沾了满身的灰尘。姚温玉垂手摸它,说:“府君看得远。”
“薛延清想要个‘君主’,老天爷还真给他了,”沈泽川微笑,“可是强有力的君主哪会受人摆布。”
“忌惮。”姚温玉轻声说道。
“不错,”沈泽川看着群聚过来的锦鲤们一哄而散,都浮在水面好似餍足,“薛延清是个权臣。”
薛修卓在扶持储君、稽查田税功两件事情上功不可没,他不贪不抢不圈地,却是个权臣。这世间聪明的帝王不怕权臣,但一定怕无欲无求的权臣。
“薛延清若是肯在这里努把力,就该给储君一个能拿到他把柄的机会,”沈泽川说,“即便是无中生有,也要让储君安心。”
没有把柄就意味着不好拿捏,并且无从制衡。
姚温玉沉吟着:“薛修卓脾性如此,不会给储君留下自己的把柄。”
沈泽川意味深长地说:“那他就危险了。”
忠与奸有时候界线并不分明,决定权在李剑霆手中。沈泽川在葛青青的转述里摸清了寒食宴发生的事情,事实证明,储君不是薛修卓挪过来的花瓶,她就像荆棘一般在皇位边扎上了根,并且靠着远超他人的毅力在这里迅速生长。
“既然韩丞死了,韩靳留着也无用,”沈泽川似乎才记起这个人,对后边的费盛说,“打开韩靳的门,放他走,送他回芜城。”
费盛以为沈泽川会留着韩靳,没料到沈泽川就这样把韩靳扔掉了,他觉得可惜,却没敢多嘴。
“大周残破不堪,天子究竟能号令几雄尚且未知,”姚温玉转动四轮车,“储君不会在此刻跟薛修卓内讧,眼下要紧的是边郡。五月大帅要攻占青鼠部的地盘,有熊部不敢再隔岸观火,只怕到时候又是场恶战。”
“启东军粮充足,戚竹音不怕。”沈泽川说,“但中博不养无用之人,海日古歇了将近半年,该让他出去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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