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困的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形成庞大的人潮,向城门撞去。一面木堆在燃烧碎裂,一面人群在用力撞击。城门发出轰鸣,渐渐松动。
与此同时,投石车已被战马拖着,奔至壕沟边沿。庞大的木械缓缓倾倒,坠入壕沟,将地面填平,形成一座桥梁。
在此之前,阿蟾已抱起裴戎,一跃而下。两人在马蹄扬起的沙尘中。滚做一团。停下来时,两人满脸灰尘,一身狼藉。
裴戎伏在阿蟾身上,撑起身体,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或许因为激烈交战,胸膛起伏不定,呼吸略微急促与炽热。
他自以为很含蓄、很克制。
但阿蟾何许人物,四目相对间,便将他眼底暗含的意思瞧了个通透。
像是一只眼巴巴等着投喂的小狗崽,阿蟾心想。
手指勾缠着裴戎发间白羽,顺着发丝滑落,扣住后颈按下,吻住那张灰扑扑的薄唇。
裴戎眼睫微颤,涩然地抿了抿唇。随即合身压上,将阿蟾紧紧揽了一臂,张口去迎接。
孰料,那双丰润的唇瓣只是一碰即离。阿蟾侧头擦过裴戎嘴角,将人按在怀里,揉了揉头发。
没有深入,没有缠绵,只尝到一点灰尘的味道,让他做好亲热准备的舌头无处安放。
裴戎木然地在阿蟾胸前埋了一阵,翻身坐起,佯作平静地揉了揉被砍伤的肩膀,耳根一片烫热。
封堵城池的石块、圆木在燃烧、崩落,城门的震动越来越大。而赤甲军则在战马的铁蹄下,伤亡惨重,丢盔弃甲。似乎战局胜负,已然分明。
忽然,弦动弓震,夜空陡亮,却是箭矢齐发,流火如雨。
弓/弩营先遇马群冲锋,后遭商崔嵬等人袭杀,虽然炸营。奈何其营帅甚是沉着,机敏应变,硬是将流散的弓手聚集了起来。
然而迟了一步,眼看投石机被毁,城门将开,局面已无力回天。对方当机立断,集结剩余四十多名弓手,发射火箭,在城门被破前,点燃城池。余下之事,便听天由命。
弓手人数有限,因而每一张弓上射出四五根箭矢,竟形成蔚为壮观的流星火雨,铺天盖地向焦越落下。
在裴戎拦截前,已有二十多缸火油洒满全城,一旦箭矢落入,焦越必将被烈火吞没。
城内的百姓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用力冲撞城门,脸上带着快活的笑意。与此同时,城楼上的人们抬头仰望火雨,希望在一瞬间湮灭,闭上眼睛,留下痛苦的泪水。
城外溃散奔逃的赤甲军纷纷停了下来,也抬头仰望火雨。那是即将胜利的景象,但却没人感到高兴。没人想要身负血债,没人喜欢残杀无辜,奈何他们是军人,他们有自己的职责。
商崔嵬杀入弓阵,一剑斩掉营帅的头颅,被也被对方临死一击砍伤了右腿。“嘭”地一声,拄剑跪地,伤痕累累,浑身浴血,脱力地将头颅抵在剑柄之上。
柳潋跟随杀入,将他拖出包围。商崔嵬失去一贯有礼君子的做派,拳擂地面,懊悔嘶吼,血水汇聚在颌尖,滴滴坠落。
“还有希望。”阿尔罕在烈火中回首,深陷的瞳眸亮得惊人,宛如阴山之巅翱翔的苍鹰。
举起满是鲜血的手掌,贴在额顶,顺着眉弓、面颊缓缓抹下,画出一张殷红的脸谱。
往箭筒里一抓,数也不数,百来支羽箭搭在弓上。
沉声一喝,拉开黄弓,密密麻麻的箭矢展开,如孔雀开屏。弓身与弓弦在微微颤动,因承受太过巨大的力道,发出细微崩裂之声。
“神鹰之羽,哲别之箭,苍天佑我,无往不胜!”
阿尔罕眼神鸷猛,如身鹰一般锋锐。肌肉坚毅紧绷,如草原上的苍岩。
“喝哈!”百箭齐发,向漫天落雨射去。阿尔罕精神委顿,踉跄退步,大口喘息。手掌被弓弦割得鲜血淋漓,黄弓崩裂化为碎片。
商崔嵬勉力拖着伤腿,与敌人搏杀,一面分出心神关注天空。
柳潋攥紧拳头,小声叨念:“快、快!”
她的佩剑在厮杀中折断,狠狠一拳砸塌一人鼻梁,仰头怒喊:“快中啊啊啊啊啊!”
射雕者的箭矢与火箭相撞,大片火雨坠落四野,但仍存一半义无反顾地落向城池。
裴戎抬头仰望火雨,那样快,那样高,他抓不着,心中充满不甘。
牙齿在口中碾磨,轻轻抽一口冷气,像是含着一声将发未发的嘶吼。
阿蟾目映火雨,扶着他肩头起身。
“我的狼崽儿,教你一件事情。”
裴戎回头。
阿蟾扯开衣襟,褪下上衣,露出健美的右臂。
裴戎清楚看到,那条手臂已然残破不堪,像是被摔碎的泥偶,裂痕四布,深深浅浅地延伸至胸膛与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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