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郑喆从皋京回来后第一次在公众场合露面,再算远一点,或许是自从被贬出都城后的第一次。先后经历停职处置、杀兄指控、叛国嫌疑,都城虽不见二公子,却处处是二公子的流言蜚语。
二公子站在主讲台上,除了脸色苍白一点,还是挂着为众人熟知的温和笑意:“劳诸位久候。”有他在左席上坐着,台下的发言都变得井然有序,仿佛不敢班门弄斧一般说话一板一眼、缩手缩脚,结尾都要加一句“二公子以为如何?”
论及改制强兵,二公子不愧为掌舵人,台下千言万语不及他一锤定音。
国君早年将全国划分为二十一乡,处士就闲燕、处工就官府、处商就市井、处农就田野,设置三族主管工匠、三乡主管商人、三卿主管群臣。二公子因势就形,在乡里分设轨里连——一轨五家设轨长,一里十轨设有司,一连五里设连长,一乡十连设良人。五家一伍由轨长统领,五十人为小戎由有司统领,二百人为一卒由连长统领,二千人为一旅由良人统领。五乡一帅正好一万人,编为一军由卿统领。全国编三军,国君亲自统帅中军旗鼓。至公子喆,郑国始有三军六卿。
“一直以来君父虽不赞同我的主张,但最后给出的中庸抉择还是交给我来办。现在看来你才是对的,如果不信任我又怎敢任用我。设置二十一乡的举动,我曾经参不透其中用意,那日在博闻堂里才醍醐灌顶,原来是一早就为军制改革埋下了伏笔。”与山齐四层书房里,郑喆手执竹简盘腿坐在榻上,和对面的姬疏闲聊。
“你现在过的似乎很顺心,想反悔吗?”姬疏问。
郑喆不说话。
远山叩响房门:“皋阳子、许先生来访。”
姬疏看了看他。
郑喆道:“是我从前的门客,君父要大刀阔斧改制革新,还需要他们帮忙。”
姬疏起身,走过郑喆身旁伸腿踢了踢席垫:“坐好。跟谁学的毛病。”
郑喆一笑。
改制事宜一旦提上日程,虽是郑序总负责,但郑喆才是最忙的,推荐人才、策略融会贯通、分析方向路线......短短几日,泮山从山脚到山腰这段路上的花花草草都要给车轮鞋履碾成泥土了。
远山若黛一度担心郑喆操劳过度旧病复发,姬疏却认为一朝心愿了结才是真正于身心有益。
生不易一行人看上去也很快就要离开了,老先生回了趟郑都把他落在东门巷客卿府的东西都收拾了齐全,山无鬼则来去无踪早就不在与山齐。郑喆百忙之中还抽空吩咐准备两辆马车,以作一行人旅程所用。
抱溪伏河时时爱黏着若黛,大约是从未在师父身边体会过无微不至、细心周到的体贴,舍不得离开姐姐。
赵四也很可惜,他这人喜欢热闹,与山齐人烟稀少时就翻上屋檐和暗卫们凑一窝瞎唠嗑,抱溪这个爱闹腾的傻小子简直深得他心。但最近还有更让赵侍卫操心的事,都忙得不顾上其它——延林卫训出了一拨新兵,按例郑喆可以分得新侍卫,赵头领此时就要承担起挑人的职责。
“我觉得还是别从延林卫里选了,姜虞这人心眼儿小,万一安插进他的眼线怎么办?”远山大力反对。
赵四蹲在湖水旁的卵石上,同小弟讲道理:“又不是直接安排进暗卫队伍,选进来了肯定还要再筛一拨嘛。”
“不能从城门军里挑吗?飒卫也挺好的,为什么非得在姜虞手下过一遍?”
赵四也苦恼:“我也想啊,城门军训新兵的百夫长还是我的老伙计来着,给咱的人肯定比延林卫好。问题是从宫城卫里选侍卫是宗室历来规定,你和谁讲理去?”
远山非常郁闷,一脚把岸边的卵石踹进湖里。
咚。
赵四也踹飞一块。
郑喆送完访客回楼,经过湖边,对他的两个侍卫安抚道:“不必焦心,这一批不用选了,送人来也别收。”
远山一愣:“啊?”
不知为何最近总爱跟着郑喆四处游荡的姬疏从背后冒出来,朝迷迷糊糊的两人眨了下眼睛。
生不易一行人决意启程离开的头天晚上,郑喆收到都城的消息,称齐国因差点步入沈潜设下的引战圈套而大感震怒,认为王室失德奸佞蔽日,欲与郑国结为盟友以固邻里之好。齐使不日将要抵达郑都,国君召郑喆进宫商议。
结盟此等大事,尽管已暮色擦黑,当朝的肱骨大臣们还是匆匆忙忙被拽来议事。不上承明台走百级台阶已是国君最大的体贴了。
齐国很有诚意,据说使臣是带着葛实的头颅前来交好。葛实进了沈潜的圈套欲合谋刺杀公子序,不曾想郑序毫发无损,自己却赔上了性命。众卿一致认为结盟是件是好事,郑齐是邻国也不是邻国,中间还隔着一个燕公,所谓远交近攻,正可守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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