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被人用尖锐的刀尖顶住自家后心,在这种情形下,还能面不改色言谈自若的勇士可谓万中无一。
好在王甲他这人的胆子虽然不大,脑子倒还算灵光,虽然已经被自己背后拿刀子那人吓到腿肚子筛糠,仍然吐字清楚地回答道:“一群十三四个点香骑马的粗豪汉子,进了城门就四散不知去向,只听那个背锦缎包袱的汉子讲,让他们明天一早到徐家客店集合。”
见王甲他居然对答如流,身背后这个嗓音清脆的女孩反倒有些迟疑:“你莫不是在骗我?这群闻香教徒行事之时一个赛一个的狡猾,怎会将自家过夜的下处逢人便讲?”
发觉背后那女子分明是不信自己的供词,王甲他这一颗心登时就跳到嗓子眼,这嗓音也带上了三分哭腔:“天地良心,小人适才所言句句是实!如有蒙骗,定叫我……”
话说王甲他正指天誓地得发誓,冷不丁就觉得自家右肩膀头突然一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到自己肩膀上一样。
王甲他心头剧震之下,下意识得往右肩方向一偏头,双目正对上一张酒瓶底大小,黄呼呼毛绒绒的怪脸。
就见那张怪脸上一对黑豆般的小眼冲着王甲“唰唰”得快速眨巴两下,后者顿时觉得自己头皮下面的脑浆子猛地一跳;接着这腿脚就跟踩在棉花上一般不听使唤,整个身子也随之软绵绵得倒了下来。
就在王甲他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刹那,他依稀听见一个格外低沉的嗓音低声咕哝道:“霞儿,这人说得是实话。看来……”
等到王甲再度悠悠醒转,却发现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四周一片寂静。
先前站在身后用刀子抵住自己后心的姑娘连同那个跳在自己肩膀上,吓了他王甲一跳的毛脸怪物全都消失不见,只剩王甲他一人仰面朝顶得躺在城门洞子里。
从王甲后脑勺上那个兀自隐隐生痛的肿包判断,方才他昏迷倒下之时,那个站在身背后的女人显然没有托其一把的兴趣,就这样任由他王甲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一般倒下。
揉着疼痛不已的后脑瓜,王甲他恨恨得向地面上吐了一口吐沫:“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端端撞见一个母夜叉!王大爷咒你一辈子都找……”
正当王甲他咬牙切齿得蹲在地上连声咒骂时,其人却突然一怔,瞠目结舌得盯着县城东北角上那块已经被映得通红的夜幕,在心中暗暗叫苦。
“他大爷的,城里走水了!”
作为一个夜间值守巡城的城旦,一旦城中失火,王甲他绝对逃不了干系。
于是这个王甲就急急忙忙得赶去火场,同时还挨家挨户得拍门叫喊,将睡梦当中的百姓喊起来一同救火。
天幸,这座关外小县中的常住居民并不太多,这住人的茅舍木棚之间留有不少空地,再加上火情发现得及时……经过王甲等人一夜的扑救,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很快就被扑灭了。
等次日天明知县领着几个掌管户籍账册的书吏来过火现场统计损失时,他们惊讶得发现:除了火场中心的赵家客店被烧成一片瓦砾,那个侥幸从火场逃生的赵老板正领着一家人蹲在废墟旁哭天喊地得嚎啕之外,其余的损失可谓甚微,并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然而就在知县老爷刚刚面现喜色之时,眉头紧锁的赵县丞带着几个满身黑灰的衙役一路小跑得冲到知县身边。
只见那赵县丞几步冲到知县身旁,先挥手将周遭的书吏衙役赶开了些,之后才将嘴贴在知县耳边,拼命压低嗓音道:“大人,大事不好,出人命了!”
原来方才赵县丞正带着几个衙役勘察火场,寻找起火原因之时,一个眼尖的衙役突然发现客店后院马棚之中,那熏得焦黑石马槽底下,竟然漏出一道三四寸宽窄的缝隙……原来却是一个挖在马棚下面秘密地窖,这地窖的窖口,正在开在马槽之中!
彼时关外道路不靖,故多有百姓在自家房舍之下悄悄挖掘可供躲避盗匪的地窖。
因此这个衙役当时并未多想,只是本着随便过去看一眼,瞧瞧地窖里堆藏的粮食布匹是否被大火殃及,自己能否捞上一票好处的念头,凑到石槽跟前,往那道缝隙里瞥了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那个衙役像是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一般,维持着这个俯身探头张望的动作,瞪着眼张着嘴,一动不动了……
后来还是带人四处巡查过一圈的赵县丞发现这个衙役的样子有些古怪,特地上前推了他一把,这人才猛然醒转过来,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被这个衙役吓了一跳的赵县丞正待发火,无意间也顺着衙役的视线,往马槽底部漏出的缝隙深处一看,登时也发出“啊”得一声惨叫。
原来只有走到马槽正上方,才能隐约看见地窖深处的情形:有两排参差不齐的黑黄大牙,正正得冲着正上方的地窖开口!
其实,这两排牙齿并没有没什么可怕的,就算再多几排也无所谓。
可要是一个人的脸上只能看见两排牙齿,那就是意味这两排牙齿的主人已经整个被大火烧成一具炭黑也似的焦尸!
见出了人命,赵县丞登时就觉得头顶上青筋“啵啵”得直跳,一把扯过一个衙役:“去寻那个王甲,让他下地窖去把这具焦尸背出来。”
没法子,过去这上门女婿么得人权,什么苦事累事儿都得落在你头上。
这戍城墙是你,挖河沟是你,往城外乱葬岗子上背运死尸的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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