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医生挺高兴:“三儿,来看我啊?”
季白唬他:“谁想看你!”
老阿婆笑眯眯下断言:“诶唷……说谎不好,要长鼻子。”
床边一圈人看看阿婆,又看看彼此,面面相觑。阿婆兴味盎然地探头打量着门口三个欲盖弥彰的人影,抚掌叹息:“平安是福,连枝共冢。”
转而又笑道:“新的一年,好得很!”
李熏然坦然,弯着月牙儿似的笑眼,依然用吼的同她拜早年。
难得糊涂,何必事事透彻,此生若无欲无求,又有何意趣。
国法只谈事实,不论诛心,他们做刑警的,只看证据,不听故事。
公权力在冰冷规则下有序运转,二十九年前尘封的往事,金三角罪恶之花与钱权贪腐,亦或是医生与刑警两个尖锋利刃的职业,碰撞出雾里看花的牵扯,难解难分,更不可能被割舍。
那便背负它。
人类不断求证生命真意,不断尝试与过去握手言和。而沿着前路追寻的过程中洗练去所有宏大与沉重,原来恶意、阴影与残缺终将消融于日常琐事、爱与理解。光明时常迟到,但从不消亡,它栖身于夜色中厨房透出的暖黄微光——
终将迎来破晓。
第二十九章29
距离大年三十还有一天半,“大过年的”成了一个万用词汇,高架上刮了车,互相交代几句保险情况,行了,大过年的。路上买水果,摊上不剩多少,大过年的,老板全称了吧。人类很容易兵戈相向,也很容易其乐融融,千百年来,他们求索,健忘,跌撞又可爱着。
火车站照旧肆虐着毛贼小偷,市场买猪蹄也插队,附院门口,号贩子撵走一窝来一窝。国家机器钢筋交错在这座城市之中,它脱胎于暴力、血腥、动乱,没有颂唱,没有梵音。热血背后,是利益趋于相对良性新陈代谢的润滑剂。作为人性糖衣裹皮的一小块,它只不过承托着最坏的妥协。
社会宽容度高是好事,重法苛规不能解决一切,总要有中二的少年不老,固执古板的情怀,一点坚持,几分痴念。探路者活得苦,活得累,或许活到最后发现此生所执竟大错特错。大可以不必做这样辛苦的人,但很难不去尊敬。
这座城市还不够好,但总会更好。
大过年的,方律师咬着烟屁股冻得嘶嘶哈哈,和看守所里的杜明华大眼瞪小眼。杜明华虽然是卧底身份,但和梁家以及罗湖分局的案子牵连太广,后期还要为一些扫毒行动牵扯出来的大案佐证,身份不公开,先把人捞出来。
理论上这种要犯根本办不下取保候审,但总不能让己方同志年也过在看守所里,上峰默示开绿灯,全权交给方律师运作了。
要说也是有趣,方律师人模人样涵养高,连坏都惯常蔫儿着坏,偏偏碰见杜明华这么个八竿子撅不起来的火炮仗,前前后后替他代理这一阵,每天气得夭寿。
又不能撂挑子不干,明省长的腿还要抱。
快过节,暴脾气好歹收一收,方律师百无聊赖地翻翻杜明华的假资料,一时间有点好奇,问道:“你真名叫什么?能说吗。”
“呦。”杜大佬正咬着上嘴唇的死皮玩儿,闻言一精神,“咱俩关系这就发展到查户口了?”
狗改不了吃屎,姓杜的改不了散德行,方律师一抱膀,不说话了。好歹他在外也是负责坑人的,自从搭上杜明华的案子,一不注意就往坑里掉。
不要混了。
杜明华嬉皮笑脸:“都是自己人,问名字也不是不可以,但小方律师也先自我介绍一下吧,这么长时间了,还总叫得这么生疏。”
方律师不吭声。
杜明华靠回去:“小方不说就算喽。”
“……方延洲!”隔了半天,方律师咬牙切齿,“你别叫我小方!”
“好好好,延洲。”
方律师玩命瞪他。
“对了。”杜明华自动屏蔽眼刀,若有所思道,“我听明楼说,你们方家……是那个方家?”
“……什么这个那个。”
“央行北平分行的方家。”
“……嗯,是祖上。”
男人来了兴趣:“哟,那你太叔公叫方孟韦吧?”
方延洲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杜明华卖关子,没等继续问,看守所的办事员把流程走好了,拿回来几个表格,方延洲只好先去签字办手续。又折腾了半小时,两个人终于能出去。
方延洲走在前面,见身后没动静,回头看看,杜明华缩着膀子正仰头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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