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不多时,二人便回到房中。翃疏只觉心跳得厉害,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然二人回房后,竟静默片刻。掌了灯,二人身影投在翃疏身后篁竹之上。
此时万籁俱静,唯有竹叶点点窸窣之声。翃疏心中惶极,四下看去,窗扉紧闭,篁竹如旧。周围未有一丝光亮。那微茫月华,透过这重重枝叶,到地面时也所剩无几。
环顾四周,自己并未露了行藏,便只待二人开口。
“这贼妇刁猾无比,你我二人如何看得住。好在今日景妃娘娘抓了个正着,否则你我二人怕是难有善终。”
“贼妇作茧自缚,她若不闹,这贼人不过流放极边。如今却留不得了。”
“这几日你我就是宵衣旰食亦要盯得滴水不漏,两日后贼人入宫行刑,行事隐秘,断不可让贼妇再生事端。”
“那日昭娘娘返厝归宁,陛下正好大宴亲贵,到时丝竹礼乐不息,便一定要死死拖住那贼妇。”
沉默再起,翃疏又是一阵悬心。
“睡吧。”
“嗯。”
灯灭了,光影不再。翃疏蛰伏片刻,见未有异动,便悄然又出了那院落。
他提着宫灯,垂首缓缓行着,此时早已心乱如麻。
心中反复玩味那二人两次异样的沉默,忽而醍醐灌顶,抬头看那宫苑。廊中点着宫灯,四下寂静无人。远处隐隐的更漏,喝着风声,携寒气而来。
翃疏哑然失笑,心中暗忖,想用雕虫小技请君入瓮,那磊景颜不过如此。心头亦是略有舒缓,大约今夜无事。
第33章心同
兰灯吐焰,桂魄郎辉。琼筵玉阙,羽觞频飞。
殿中绣户高明,如红烛夜市,舞衣旋展,如碧天重霞。耳畔鸾咽姹唱,遏云绕梁;眼前暖袖回雪,一顾倾城。
席上虬须公子,翠蛾美人,纤腰金蝉,玉面花光。
梁勋大婚后三日,携夫回宫归宁。寒轩大宴亲贵,天阙刚去,便不在往日宴乐的茂苑殿或扶风阁,而选在曜灼宫西的云清殿,取“风摇珠珮连云清”之意。
酒过三巡,寒轩玉山微颓,支在席上。下首分别是梁勋丹叶夫妇与天若,梁勋之下是景颜,再下便是蓝泽与思澄言。天若之下则是近臣亲贵。
寒轩看梁勋与丹叶,二人虽无亲昵之举,却无时无刻不是浓情。梁勋眉间唯有一抹纯粹至极的舒展,眸中亦是了无忧思的欢欣。身畔丹叶满脸红绯,少年面孔,只纤尘不染,清郎如玉。
而自己身侧,那一席却空着。
只听得歌姬清音婉转:“‘寒尽鸳鸯被,春生玳瑁床。庭阴幕青霭,帘影散红芳。’”
寒轩听此语,看那空席上肴蔌丰盛,却无人来动,只渐渐冷下去,心中自微生苦涩。然无论如何,面对梁勋二人恩爱缱绻,亦不可露了心思。
“‘结语同心伴,迎春且薄妆。’说得便是你们啊。”寒轩斜倚于几上,含笑看那边二人,又扬声道,“今日歌舞甚好,赏。”
那边众内官,携各自管辖的歌舞姬与乐师行礼谢恩,纪厉翃疏便在此列。
起身立好,翃疏抬首去看天若。天若目光亦在此处,毫不避讳,看了他一眼,便巧笑着继续与其身侧贵胄攀谈起来。
翃疏不明其意,却不敢露了形色。他细看席上,众人不过欢饮笑谈,太妃一如往日,不过温然与人往来,许是丧夫亦是未久,眉目中总脱不了那点滴哀戚。瑄贵妃如今势单力孤,不过是苟延残喘等死宫中,故而那颓唐之色更甚于蓝泽。
再细看去,心中微微一紧。那些高位的侍职,只见梁勋身边的月知与天若身边的泩筱。早已料到景颜身边的崇兰必不在,却不知为何堂堂领宫溪见也不在。翃疏只得宽慰自己,景颜本与寒轩一体,许是寒轩犹嫌戏不够足。
想到此,其定了定心神,端然坐在自己席上,看那殿中银烛频更尊屡倒。
他看昨日那二人,正气定神闲,列席乐师之中,竟丝毫不曾窥伺自己动向,心下更略有得意之感。
酒过多巡,翃疏目中终于有了些新奇。见崇兰悄然入殿,一身宫装与平日未有异样,只是鬓角略有几丝乱发,倒也不算失仪。
崇兰于景颜耳畔轻语几句,景颜面中波澜不惊,只是缓缓将目光移向寒轩,寒轩虽有几分薄醉,却仍是对景颜浅浅一笑。崇兰见了,便扶了景颜,款款出了云清殿。
翃疏心中有数,便不动声色,自斟自酌。只是一颗心,片刻都不曾放下。
月上中天,寒轩今日开怀,与梁勋天若三人说的愈发兴起,对这边歌舞已是意兴阑珊,便挥手道了句“下去吧”。这边歌舞笙箫便起身告退,翃疏亦要随之出殿调度安排。
一众人等退到偏殿,翃疏心中只揣度寒轩此时停了舞乐的用意,便喃喃道:“今日得了赏,来日更要懂得长进。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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