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不是才……”
这话未说完,鹤白丁便皮笑肉不笑地打断:“是吗?我看你听错了,好不容易帮人除了恶鬼,还折腾了一身伤,总不能说走就走,你说是不是?”
他这话说得又慢又大声,生怕谁听不见似的,掌柜也忙不迭赔笑:“当然当然,本就答应过客官随您住,随您住……”
说着退出门去,又忍不住问道:“话说回来,那盒子里藏的是什么?”
鹤白丁微微一笑:“没什么,一块死人骨头罢了。”
说罢也不管掌柜瞬间惨白的脸色,啪一下关上门。
鹤白丁憋着一肚子气,在房里走来走去,气得连摆棋局的心情都没有。
越想越觉得这秃驴过河拆桥,怎么着也算共患难,哪有二话不说把人往外撵的道理。
他准备等对方出来就得要个解释,然而坐到四更也不见影子,又想起这秃驴非得人睡着才肯出来的怪毛病,便耐着性子去床上躺平,闭目假寐。
结果直到天亮,莫说秃驴,连那催人入眠的嗒嗒声都未出现。
他瞪着眼睛看向窗外已亮起的天色,想了想,便翻个身睡过去。
此后鹤白丁倒是心平气和,猜测那秃驴也许是在养伤,一个鬼魂本就不一定夜夜都要出来的,因此也不心急,白日里偶尔出去晃晃,或者待在房中睡觉,棋子摆了又收,晚上倒是精神百倍,躺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可惜这难得的耐心很快也消磨殆尽。
他坐在榻上,撑着脸颊下棋,有些心不在焉,又逐渐停住动作,对着烛火打量自己的双手,虎口的伤已快癒合。
不,几天前就好得差不多了。他想。
他数了数时间,早已过去半月有余。
就算是块木头做的脑袋,也该明白这是存心躲着自己。
人不躲着鬼,鬼反倒要躲起人来了。
他在一片月色中敲了棋子半晌,脸色越来越僵硬,突地站起身,转而又慢慢坐下来,喝了口酒,干脆就坐着不动,盯着桌上跳动的烛火一点点矮下去,燃尽了就去取新的。
等他反復换过几次,外面天光逐渐亮起,他顿了片刻,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站起身慢吞吞将这寂静的房间看一圈,缓缓吐出口气。
然后便去收拾行囊,吹熄烛火,关上窗户,直接下了楼。
正打着哈欠开客栈大门的店伙愣了愣,看着他一身行头,道:“客官这就要走啦?”
鹤白丁绷着脸点点头,一言不发结账出门。
他头也不回走出十余里,太阳已升得老高,晒得人背上火辣,不得不找了路边林荫处歇一会儿。
不歇还好,一停下来就开始胡思乱想,一呆就是半天。
等他这么走走停停到了河边,已经是近午时,桥才刚开始修,便雇了渔人行船过河。
摇摇晃晃离那岸边越来越远,他对着河水发了会儿愣,又从怀里摸出个冰凉凉的事物。只见船篷晃动的阴影里,一颗佛珠躺在手心。
那本是寄在他后颈的东西,早已被一刀砍裂,他找匠人修过,如今一圈银镶在正中,好歹接合了起来。
他看了半晌,站起来叫渔夫掉头回去,上了岸便急匆匆往回跑。
既然是那秃驴的东西,当然要还回去。
这次走得远比来时快,但赶到山边又停住脚步,抬头看看还挂在天上的太阳,又看看远处成一个小点的客栈,沉吟片刻,找了棵枝叶茂密的树,飞身上去坐定,慢条斯理躺在枝干上,用竹笠盖住脸。
既然是来还东西的,当然要见到主人才行。
他心情倏然轻松起来。
等太阳落了山,夜色逐渐降临,鹤白丁伸出手指抬了下帽檐,看看天色,慢吞吞坐起身,拿起葫芦喝酒。一壶酒很快干掉,他的精神反而越来越清明,眼看残月升起,便挑起行囊落到地面。
半夜里客栈大门已经关上,他也并没有从正门走的打算,远远看一眼,便慢悠悠绕个大圈子,走到这客栈的后门。
隔着三四丈远,他就已发现那二楼最东面的房里亮着灯。夜色里只见那昏黄的窗纸上朦胧映出个影子,正执棋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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