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钺却到底还有些犹豫,张了张口,犹想垂死挣扎,却是被叶辛夷一巴掌全拍没了,“沈熒出,你怎么这般婆婆妈妈的,还像不像个男人了?与其在这儿跟我唠叨,还不如趁早多做些准备,我随你去,可不是当真想跟你一道死啊!”
沈钺后脑勺上挨了一巴掌,却也被拍得没了脾气,咧开嘴角笑道,“是是是!欢欢儿说得都对!只是,我是不是个男人,欢欢儿也该最清楚不过,若是不清楚,咱们夜里再来好好计较计较。”
叶辛夷额角青筋蹦了两蹦,无奈且忍耐,前一刻还在苦大仇深,下一刻便能立刻重整旗鼓,让人再一次见识到他叹为观止的脸皮厚度,这样的能屈能伸,翻脸如翻书的大丈夫,这泱泱大名,怕是除了她家沈大人之外,再无第二人了。
沈钺望着她眯眼笑,满心满眼,皆是满足。
哪怕眼前的困局,前路的危势也半点儿没有影响到他的好心情。他家欢欢儿真是捏得了针线打得了架,在家贤良淑德,出门在外拳头硬,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他的运气一直好,当中最幸运的便是能得欢欢儿为妻,为此,哪怕是用尽了他一生的好运,却也值得。
带着她吧,他想,否则还没出门呢,他心中相思已起,后来的日子,可怎么熬?
左右,他家的欢欢儿也是个倔强性子,眼下,他已是拦不住了。
下晌时,沈钺被乾和帝狠狠斥责的事儿,传遍了整个京城。
沈钺和叶辛夷听说后,也不过只是暗暗感叹了一回这传言的速度,便又继续不痛不痒地收拾起了东西,默默做着南下的准备。
谁知,第二日,又一个传言以极快的速度甚嚣尘上。
却是镇守南疆的夏大将军之子隐瞒身份在京多年,且刚因卷入一场人命官司而被大理寺收监候审的事儿。
而且,据说,昨日沈钺之所以被陛下斥责,便是因他与这位夏家公子乃是好友,为其求情之故。
听到这个传言时,沈钺和叶辛夷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都是皱眉。
南书房内,乾和帝接连将一只茶碗、一方镇纸,还有一只花觚摔在了地上,满地碎瓷,才喘着粗气仰在了御座之上,青白着脸色,颤巍巍道,“查!去给朕好好查查!到底是谁说出去的!”
自从那日下过雨后,又连着晴了两日,那暑热还未曾消下,又翻涌而上,即便不动,也是一身的汗,直到夜阑过半,才能凉爽些。
往年若是这般热,贪图享乐,从不肯轻易委屈自己的乾和帝只怕早就带着后妃、皇子、公主和文公大臣们一道往行宫避暑去了。可今年因着江南洪灾,北地旱灾,加之朝中不太平,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乾和帝是半点儿避暑的心思也没有。
好在,这宫中却也不无避暑之处。
湖边有水榭,四面环水,到了夏日,三面的窗户都是敞开,便可观赏风荷,只一面连着曲桥通往岸上。
此时,已是夜深,水榭之内灯烛已亮,映着那满湖的荷花,摇曳生姿,比之白日又多了两分清丽神秘的风情。
水榭内兽炉中白烟腾袅,轻渺的香味随之萦绕在整个水榭之内。
罗汉榻上斜斜歪着一个人,着一身轻纱,一手支着脑袋,另外一手则轻轻摇着手里的团扇,深嗅了一下那香,这才半睐着眼儿问道,“怎么样?本宫这香可还调得不错?”
“娘娘是香道圣手,只是奴婢是个俗人,并不懂这些,说不出什么来,倒是唐突了娘娘的手艺。不过,想来定是极好的。”
“这香乃是在冰屑香的基础上又改动过的,夏日里燃来,不只有降暑的功效,还能驱散蚊虫。你是不知,本宫最是怕热,初入宫时,陛下隆恩,便拨了这处临湖的冰玉宫给本宫住。可到了盛夏时,本宫连殿里也歇不住,陛下便又为我修了这水榭,到后来,一入夏,本宫倒是有大半的时间都宿在这水榭之中。偏临着水,蚊虫便多,本宫又最是招蚊子,太医院配的那些驱蚊的药包药味太浓,本宫不喜,便自己琢磨着配了这香,时时都要改进,终是成了如今这般。早前已经试过多日,驱蚊的效果甚好,且降暑安眠,闻之清甜,也并不浓腻,倒已是恰到好处了。”这音色清亮柔润,如流泉,缓慢而沉静。
这声音的主人,便是后宫四妃之一的耿贤妃。
比起陈皇后和谢贵妃,贤妃耿氏在这宫中,几乎是如隐形人一般的存在。没有陈皇后高高在上的地位,也没有谢贵妃盛宠在身的尊荣。虽然占了四妃中的一席,可她既没有显赫家世可以依凭,也没有一儿半女可以依靠,在那几岸边侍弄着那兽香,另外一人也是一身宫娥的打扮,身上穿的却是最常见的青绿色衣裙,站在暗影处,半低着头,面容看不真切。
听得耿贤妃细细说起那香的由来,她便又低笑着道,“娘娘果真是个雅人,这般繁琐的工夫,也只有娘娘这般耐心细致的人,才能做到了。”
“本宫要的东西,倒是从不怕会等上多久,或是有多么费功夫,只要落到手里的时候,是真正的好东西,那便值了。”耿贤妃淡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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