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秫平生有三大爱好:听戏、斗虫、养外室。
随着年纪愈大,他这后两项爱好便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听戏这种舒缓的活动便慢慢成了他生活的重心。
上次在王家村他沉浸于顾回芳的风采,如今便成了铁杆戏迷,每日都来。
今日偏偏遇到这种事。
他倒不是想与齐王作对,但瑞福班今日被关停自己却未出头,那以后面子往哪搁?
至于不怕鼠疫?
开玩笑,哪个不怕死?
想要脸面,唯有强撑尔。
果然,一句话喊出来,周围那些有头有脸的老家伙纷纷侧目。
王秫心中正得意,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唤。
“爹。”
王秫一回头,便见王珰从一辆马车上走下来。
他以前看不上这个五儿子,如今却觉得王珰是儿子中最出息的一个,此时便佯怒道:“你不跟着齐王殿下办事,跑这来做甚?”
又是一阵侧目与惊赞。
王秫心中得意。
——老东西们看看,老夫的儿子何等出息!
果然,登时便有人道:“王兄,令郎竟是齐王殿下的亲随?啧啧。”
“不如让令郎与殿下通融一二?大家都是体面干净人,绝不给防疫之事添乱。”
起身,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老夫苦苦相劝,却劝不住这些同僚。”何良远叹息道:“此事既因殿下而起,老夫不得已只好前来救助殿下。”
“大学士想要孤如何做?”
“请殿下亲往翰林院,将宪国公一案对诸翰林解释清楚,免得事情闹大了陛下不悦。”
话既然说到这里,周衍只好点头应下。
他知道修书一事父皇极是看重,若因为自己让这事出了岔子,那就是大罪。
如今王笑被关在国子监,苏明轩身上压着重担一直在外奔走。
周衍身边并无人可以商量,只好独自随何良远到翰林院。
但见到那帮面色不善的清流之臣,他便隐隐感到有些不妙。
才应对了几句,他忽然发现:此事竟是一个说不清楚的死结。
宪国公是被自己的人拿下的,周衍必须将这案子咬得死死的。
那……堂堂国公长年在皇城外抛尸,陛下丝毫察觉,这不是天子之咎又是什么?
面对这一群声色俱厉的老顽固,周衍彬彬有礼的话语尽数被喝断,毫无辩驳之力。
他越劝,群臣越激动。
“陛下忧闵旱灾、损膳避殿,此乃举行故事,不足以应天变。当痛自责己,广求直言!岂可文功饰非?”
“下有直言,臣之行也!臣食国家俸禄,一片公心,绝不为陛下修此唬骗世人之书!”
“四方多警而圣上不悟,生黎有苦而圣上不知。岂是治国之道?今殿下既查出大案,理应出面领群臣上表,劝陛下罪己自躬,而非来劝吾等忠直之臣违心逢迎!”
周衍说一句就被这样直挺挺地顶回来好几句,他慌得脸色惨白,苦声劝道:“诸位老大人,修书事大,万不可……”
“殿下还不肯为天下万民劝一劝圣上吗?若是这般,我大楚必将万劫不复……”
一名老臣忽然冲出来,大哭道:“权贵残害黎民,家国至此地步,还编什么书?!”
说罢,他手中抢过四时录的稿纸,猛然撕成碎片。
“如此掩过饰非之书,下官绝不编!”
“对,绝不编……”
“嘶”的声音响起,诸臣纷纷抢过稿纸撕起来。
纸片如雪在殿中洒下来。
周衍呆呆立在那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父皇的明君之名没了。
防疫之事完了。
自己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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