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易涨红着脸反诘道:“临安伯评评理,我部孤军抗清,没有兵粮饱和银补给,在清军腹地抗战,不行此……之事,将士还不都得饿死,如何抗清?吴某也是读书人,岂能不知此事荒唐,可事急从权,与大局相比,小节不妨舍弃。”
吴争听明白了,一个是死守礼义、不肯折节,另一个是事急从权、就地给养。
一水一火,水火不容,闹掰了。
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而两个都是读书人,都是崇祯朝进士,一个崇祯十年,一个崇祯十六年。
居然就是完全不同的心性。
吴争无法去评价二人谁对谁错。
但就目前局势而言,二人都对也都错,其实如果让二人中和一下,或许一切都会改变。
可问题是,谁都不愿意改变,这就是目前南明的困局。
不是每个文人都谄媚于敌,也不是每个文人都忠义于国。
这其中还有许多摇摆不定,见风使舵之文人。
吴争一时间,有些懊恼起来,这个局怎么解?
吴争心里很清楚,这个局必须解开,否则日后自己势力必将遇到这个问题。
忠义之士必须招揽,否则如何号令天下义士反清?
可忠义之士不是无欲无求、完美之人,他们也有弱点,也有诉求。
象吴易这样事急从权的更不少,他们忠诚于大明,在拼死反抗清廷,可他们确实在当地为非作歹了,特别是当地百姓视之如寇,由此使得当地百姓更欢迎清军胜利。
而那些谄媚于敌的文人,未必是真心投靠清廷的,或许只为了利益,或许仅仅是贪生怕死。
更何况那些摇摆不定的,如果将二者全推向了清廷,那么抗清都做不到,就惶论复明了。
可现在肯定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吴争定了定神,对吴易道:“依你刚才的说法,卧子先生是被松江城的清廷官员加害了?”
吴易正容道:“我是实话实说,我也从没有责怪卧子先生弃我部于不顾,但卧子先生的心性过刚,说话、行事不留余地,避居在松江城内,恐怕会得罪不少人。”
吴争听明白了,如果真照这个心性,刚极易折,陈子龙十有八九已经不在松江城了。
因为以当时的情形,如果陈子龙自由身,肯定会兴奋出城,迎接明军。
如果被拘禁,吴胜兆肯定会献出邀功,因为就算吴胜兆要隐藏陈子龙,图谋不规,他也应该知道,他率军离开,吴争派宋安驻囤,陈子龙一定会被发现或者被人告发吴胜兆拘禁陈子龙。
陈子龙不是普通人,他是名人、名士,去向自然有人留意。
所以,陈子龙肯定不在松江城了。
得出这个结论,吴争对夏完淳分析了一下,直言相告道:“令师恐怕真不在松江城了,忠义伯所言在理,你放心,我派人立即回松江城让宋安打探一下,只要还在松江,定能保他平安。在松江城了,也能知道去处,我等再想法营救就是。”
夏完淳点点头道:“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吴争此时扫了三人一眼,突然问道:“诸位都是抗清复明同道之人,吴争想问问诸位,大明为何亡?”
这问题问得很突兀,尽在三人的预料之外。
吴易率先回答道:“我是崇祯十六年进士,比诸位年长几岁,就抛砖引玉先说几句吧。从崇祯、弘光朝再到眼下,大明已经亡了,如今长江已经失守,若不是临安伯光复杭州,恐怕钱塘江也已经失守了。如今的绍兴府、福建隆武朝,与其说是南明,不如说是残明,你我皆是明人,可有些话不吐不快。”
“以我看来,大明的灭亡不在于党争,党争不可怕,可怕得是双方为何而争。不管是阉党还是东林党、复社,他们不为对错而争,只为争而争。这很可怕,无论谁输谁赢,与国无利,与天下大害。诸位以为如何?”
说到这,吴易看了夏完淳一眼道:“存古老弟,我这可不是针对你和令尊。”
夏完淳轻哼一声,没有理会吴易。
钱肃典见吴争有些不解,说道:“大人或许不知,存古父亲和卧子先生都是几社创始人。”
吴争眉头微皱,其实他对明末的党争知晓不多,但却厌烦这党那派的。
吴易说得没错,不管是怎样的正人君子,一旦陷入党争,那就会违心处事。
不为对错而争,只为争而争。这十一个字概括了党争的巨大危害。
吴争绝不想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有这样的党争出现。
可吴争的皱眉,让钱肃典以为吴争是没有听说过几社,于是解释道:“几社,意在绝学有再兴之机,而得知其神之义也。旨在心古人之心,学古人之学。”
吴争没有理会,而是直视夏完淳道:“存古以为,大明为何而亡?”
夏完淳同样不清楚吴争心里在想什么,他直接道:“完淳在诸兄面前最年少,本来不应妄语。但有些话确实如梗在喉,我随父亲投军,亲眼目睹福王弘光朝的灭亡,先父留下一本幸存录,我续写了一部分,借用上面几句话,来回答大人。”
吴争点点头道:“请。”
“南都之政,幅员愈小,则官愈大;郡县愈少,则官愈大;财赋愈贫,则官愈富。斯之谓三反。三反之政,乌乎不亡?”
吴易大呼道:“妙!一针见血、入骨三分。”
吴争也点点头道:“确实说出了其中三昧。”
转头看向钱肃典道:“你是怎么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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