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笑笑,示意王朝辅一眼。
后者赶紧上前,俯身将刘元斌扶起,二人一左一右站在天启皇帝御前,一个心中忐忑,一个坚定无比。
“朕说怎么今日你要来面见呢…”
话音刚落,御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听见刘元斌消息的陈策赶来,于帐外请求召见。
朱由校看了一眼帐外身影,心中自然明白,陈策这么火急火燎的从南京城里回来,是急于替刘元斌开脱。
随即,轻笑一声,问道:
“朕在你们眼中,是个刻薄寡恩的皇帝么?”
陈策虽然心急如焚,但还识得大体,懂得君臣之别,天启皇帝没有发话,他也只是跪在御帐外,既没有硬闯,也没有乱喊。
帐内两人,不明白皇帝忽然问出这话是为什么,对视一眼,却是油滑些的王朝辅先说道:
“陛下是圣明之主,于朝堂上乾纲独断,力保熊廷弼,这才有了辽地二载来的稳固。”
“该杀的,陛下一个也不会放过。”
“还是你机灵懂事。”
朱由校看他一眼,王朝辅听了,先是憨厚一笑,见前者眼神凛凛,又忙垂首下去,不复再言。
“不过朕问的是你,刘元斌,你觉得呢?”
刘元斌闻言浑身一震,复又行了一礼,拱手道:
“非是陛下刻薄寡恩,臣不忍数万生民受那俞任牵累,有事言事罢了。”
“嗯。”
朱由校起身,负起双手,凝眸望向帐外,眼神掠过仍在路边跪着的陈策,说道:
“你看,朕叫这些人拔营进南京城,他们却搞得手忙脚乱,连兵器都落了一地,要是没点约束,又得乱成什么样。”
刘元斌似懂非懂,神情变幻,倒是他身旁的王朝辅,一下就听出皇帝这是含沙射影之意,继而笑道:
“圣主还在,怎么敢乱。”
朱由校展颜一笑,放下帘子,缓步走回帐内。
“孝陵卫造反,归根究底,是抚宁候朱国弼意图谋反弑朕。孝陵卫指挥使俞任,世代累受皇恩,不思悔过不说,又要掘太祖陵寝地宫,渡海降金。”
朱由校端坐着,目光飘到一侧,淡淡地吩咐:
“你,替朕拟个旨意。”
“诛孝陵卫指挥使俞任九族。建阳、西江口等处守将,听奉谕旨,及时悔过,未曾造成兵祸,伤及百姓,着从轻处理,革职为民,永不叙用。”
王朝辅点点头,转身刚走了两步,却听天启皇帝玉语纶音,开口说道:
“等一等。”
王朝辅心跳滞了一拍,回头望去。
朱由校两根手指“嗒嗒”敲在御案上,垂眸看着那盏都匀毛尖,眼底隐隐流露出无奈,声色倦然:
“山水为上,江水为饮。”
“这江山,就是为朕这种杀伐加身、暴虐无度,注定游不了山,也玩不到水的皇孙准备的。”
说到此处,朱由校抬起头,眼睛里一片希冀。
“孝陵卫营地的事,朕知道了,你去宣旨的时候也转告田尔耕,与他说,旧茶不用送了,收些新茶。”
王朝辅眼中一亮,旋即垂首又是一副憨态样子。
“奴婢明白,待寻司礼监的人拟了旨,就到督办司衙门与田都督去说。”
刘元斌听得茫然,完全不懂天启皇帝为什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这盏都匀毛尖上去了。
他还在等天启皇帝大发慈悲,饶恕紫金山的那些孝陵卫军亲属。
朱由校却是忽然起身,整理一下身后红色的大髦,然后拿上马鞭,领着众亲卫鱼贯而出。
王朝辅嘿嘿笑着,跟随走到了帐外,目送天启皇帝翻身上马,扬尘而去,才是返回御帐之内。
这个时候,勇卫营的军营也都被官兵们拆得差不多了,只是因皇帝还在御帐,这才没有继续。
皇帝一走,御帐的上面就被人掀开,整理到一个大箱子里,由宫里出来的内监们抬着,一道奔南京城里去了。
“哎呦我的祖宗,您怎么来了。”
王朝辅见陈策还在那跪着,赶紧跑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后者双腿发麻,艰难起身,坐在一个大木箱子上,第一句话就是问:“公公,陛下怎么说?”
天启皇帝走了,王朝辅渐渐放松了紧张的神经,然后啧啧称奇,看着一脸木然走来的刘元斌,赞道:
“这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今日之事,连咱家都有些佩服他了。”
“陛下…准了?!”
陈策也没想到,瞪圆了眼睛。
“那倒没有。”
王朝辅重复了一边朱由校的最后一句,连陈策也是秒懂,旋即哈哈大笑,望向刘元斌时,眼中也满是惊喜。
他实在没想到,皇帝会如此看重这家伙。
这话要是别人去问,只怕尸体都已经凉了,刘元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居然保住了那些孝陵卫和亲属。
杀叶向高全族的时候,满朝文武都在劝,皇帝不一样说杀就杀。
“什么意思,陛下最后在说那什么茶,我一点儿也没懂。”刘元斌见这两个人笑着,起来,说道:
“陛下怕是在南直隶一带还要有大动作,我还要调度兵马,这就先走了。”
“军中事务重要,陈帅先去吧。”
王朝辅一拱手,同样是目送了陈策离开,才是冲着刘元斌道:
“小子,你知道陛下方才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旧茶不要,要新茶,难道是…”
过了这么久,刘元斌才姗姗反应过来,张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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