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早就有过深交。
当年李三才被罢官,朱国弼又因为替杨涟说了句好话,而被魏忠贤秋后算账,此刻聚在一起,也算是同病相怜。
两人天启元年时,就曾漫步桥上,畅谈时政,对那时阉党的强势崛起大发感慨。
凤阳的事,在那里的姿态很美。
她玉色罗裙,粉色窄袖圆领衣,披着高领绣花云肩,浓黑色的头发高高盘在头顶,一副明代富贵人家女主人的装束。
朱国弼与李三才进去时,张玉怀抱着一个婴孩,不时亲昵地把脸贴在他肥嘟嘟的脸蛋上。
张玉在四角亭中的一边坐下,将婴孩递给紧紧跟着的乳母,倚靠栏杆望着池水,也是若有所思。
她曾是秦淮河边的名妓,艳名江南尽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诸多富家公子求见一面而不得。
不知何故,他与朱国弼一见倾心,迅速坠入爱河。
朱国弼将张玉赎身后,也给足自己这位老朋友,东林大贤李三才的面子,重金聘请,要他赠张玉一个表字——“婉波”。
现在的张玉,已为人母,朱国弼和这孩子,就是她人生的全部。
朱国弼也常将张玉挂在嘴边,自娶她过门后,对正妻徐氏渐渐疏远,以至于心中厌烦,半年也不愿见上一面。
倚栏半晌,张玉偶有所觉,忽而回首,发现朱国弼正与李三才站在自己身后,静静望着。
她知道抚宁候今日要与大贤李三才叙旧议事,所以才来这张氏庭园中精心养性,发现他们,显得很是惊讶和欢喜。
“侯爷、李公,你们如何来了?”
朱国弼略显不悦,用神色示意她不要问太多。
李三才分别看二人一眼,放声大笑:“何需瞒她!”
“实话说吧,凤阳的那位皇爷,不过几日就要到金陵,到那时,这城内可就是要血流成河了。”
“我们这位侯爷心情不好,不愿多说,就由我来说。”
张玉大吃一惊,站起来将他们迎入亭中,待他们全都坐于北位,才是款款坐到一侧,掩嘴道:
“皇帝竟如此嗜杀?”
“岂能有假!”李三才再度发笑,只是这次的话中,透着愤恨与不平:
“皇帝宠信权阉,我那些同僚,只因在上疏言事,就被抄家灭门,发配边陲,这朝廷,气数已尽了!”
“不可乱说——!”朱国弼低声提醒:
“这是在自家庭院,可东厂耳目众多,难免隔墙有耳。”
也许是旁边站着美女,男子内心作祟,李三才这时的话,多少变得愤世嫉俗了一些。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李三才连连抚掌:“不是婉波,我哪会如此直言!”
张玉掩嘴轻笑,起身回礼。
她已年过三十,可谓徐娘半老了,但仍有令人沉醉的魅力,一颦一笑,一举手一转身,都令李三才倍感后悔。
如今,她又把名妓和贵妇的娇媚糅合起来,更令李三才欲求不得,心中发痒,感叹不已。
早知如此,当年自己就该提前下手!
“谁能想到,小小的宿州赈灾,居然会让整个凤阳,血流成河!”朱国弼没有注意到老友对自己夫人的垂涎三尺,自顾自道:
“听说那几天,李家公子在游街示众的时候,让当地恶民用石头砸的鼻青脸肿,当天就给砍了头。”
“李家、赵府,全都被抄的一点儿不剩,连司狱司、兵马司的牢房都是人满为患,不知抓了多少人!”
“怎么,抚宁候还想出头?”
李三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张玉身上挪开,嘲笑一声,道:
“其实也不必过于担忧,皇帝御驾还没到金陵,只要我们吩咐下去,提前和下面通气,他们还能强抓不成?”
“实在不行,也可以准备个替死鬼。”
“这金陵可不比凤阳,要是真像凤阳那样再来一次,把金陵也搞得血雨腥风、人人自危,这大明朝就真的要乱了!”
朱国弼深以为然,面色不断发狠: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再悔恨也没了什么用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都拧成一股绳。”
“把能拉下水的人全都拉下水,本候还就不信了,他还能把金陵的勋臣、文臣全都一锅端了?”
“还不止——!”
李三才想到什么,冷笑道:
“南京守备太监杜升是魏阉的干儿子,也碰过天启元年淮北各府的赈灾银款,还收过我门生的贿银。”
“魏忠贤不是喜欢旧事重提吗,咱们依样画葫芦学一学。”
“皇帝不是宠信阉党吗,那就把阉党也拉上!”
“李公此计甚秒!”
朱国弼哈哈大笑,抚掌大笑,现在的他,真是一扫之前阴霾,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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