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南郭城墙附近,一片箭楼的废墟之下,突然有东西蠕动了几下,然后伸出一支满是污秽和血渍的手臂来;然后又巴拉开压在上头的瓦砾碎片,这才勉强蠕动着弹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头来。
在左近熟悉的哨子和喇叭声中,本以为是必死无疑的王秋,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泛活了过来;这可真不容易啊。要知道他们已经在这处城楼的折角上,抵挡了官军三天三夜轮番攻打而没有合眼了。
一些士卒因为实在是太过疲累,几乎是在不断的奔走接战当中,前一刻还端着兵器或是工具,往来呼喝着号子悍战不休;下一刻松懈下来就一头栽在地上,毫无征兆的就再也没法站起来了。因此他们一退再退,身边的战友也换了一茬又一茬。
现如今除王秋之外,当初那个总是口花花的说着荤段子,信誓旦旦要以过来人的身份带他去平康里,好好领教一下南北中三曲风光的老校尉陈观水,如今也已然不复所在了。因为,他就是倒在了援军到来之后的那个最后时刻。
当他们这点人退守到这处箭楼据点,刀枪折断滚卷,箭矢也用尽,弓弩都砸烂之后,陈观水又用最后一点气力推倒锯断了大半截箭楼的最后一点支撑,将自己和十数名官兵一起埋了进去,作为临时的葬身之所。
然后原本以还未见过多少女人为由被打发出去求援,然后才走出一段距离就想到不对头,反身想要来救援的王秋,也在霎那间被殃及池鱼的一块不明物件给砸昏过去;却也倒是因此侥幸逃过了官军眼上来之后的搜杀。
只是当死里逃生之后,听着远近熟悉的喇叭和哨子声,王秋突然想要好好的嚎啕大哭上一场以为祭奠,然而却发现自己眼角和嘴唇都是干枯欲裂的,根本就挤不出多少泪水和口诞来,张开嘴巴也只有满口酸涩的土腥味,噎得他根本发不出任何想要的声音来。
他就这么半埋在废墟里等待了片刻之后,才有脚步和人声向他靠拢过来;很快随着视野里不断晃动的青灰色袍服的人影,王秋被人给重新搬开最后一点负累而拖了出来,而有人高声叫喊道:
“医护兵,这还有个能喘气的。。”
然后将一壶甘霖一般的甜茶汤凑到他的嘴边,又被贪婪的吞咽狠灌了进去;顿时淤塞在胸襟的一股酸胀难名的郁气,也随着许多细碎的块状淤血骤然的反呕了出来,而变得通达和清明了许多;王秋这才能够竭力的发出几个字音来:
“底下。。底下。。还有。。”
不久之后,被人放在夹棍上抬过街道送往后方安置的王秋,也隐约见到了正在源源不断从城门方向,涌出来又迅速淹没过各条大街小巷的枪旗如林和甲光烁烁;然后又在催促进击的长短号子声中,一个激灵的立起身来,想要加入他们的行列,却又头重脚轻的栽倒在地了。
然而长安城南的这个巨大变化,对于官军阵营就是不折不扣急转直下的噩耗了。尤其是作为急于阵前戴罪立功阵前的义武军使王处直,在身先士卒冲击启夏门内里的时候,却被埋伏在其中的轻炮散弹所击。
结果就是疾呼悍战的王处直本人,连同簇拥在身边十数名持牌披甲的精锐亲兵,霎那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轰打撕扯成许多不可分辨彼此的血肉碎块。而余下跟进的官军步队到丹凤门上来督战,却只能见到烟火中如潮败退倒卷而来的官军旗帜之际,也忍不住再度摔断了第三只手持的拂尘而对着左右怒吼道:
“局面何至于此乎?,官军在城南的眼线和探报呢,为什么没人及时回复和报信!!!”
“沙陀和党项的蕃落军呢,难道拓跋思恭和朱邪翼圣的麾下,都是见敌不闻的死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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