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天目山独松岭下茶树梯次成行的坡地上,手脚粗大而满面黑皱的王墩儿也灌下一大陶碗土茶,然后坐在散发着蕉叶和蒲草清香的凉棚下,美美的用芋叶扇起风来。
要是在往常的话,没准就会有从树丛、田头里突然窜出来的大声呵斥和叫骂的庄丁,也许在狠踹几脚以为催促的同时,还会顺手抽上一顿鞭子作为偷闲“懒鬼们”的以儆效尤。
但是至少眼下他不用为此担惊受怕或是时时刻刻的谨小慎微着;因为从当初的难以置信到现在的习以为常,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整整好些日子了。
也因为最近山上山下的庄丁、管事和胥吏们,都像是换了个人似地;非但不再催逼他们历年的积欠和当年的捐税缺额,反倒是一反高高在上的不屑和严厉,变得多少和颜悦色或是说话宽和起来。
而作为十里八乡大多数田产和山林共主,以及大多数乡人债主的员外老爷,也破天荒的开始给他们这些平日里不肯多看一眼的泥腿子,提供起管饮的茶水、休息的凉棚和管用的工具等恩惠来。
就算是有人家里接济不上了,想要借贷一些混着糠麸、沙土的杂米粗粮;那些原本面无表情鼻孔朝天的账房们,也是变成格外的好说话;甚至还主动询问要不要多借上一些,还能少些滋息。
庄上用来折变物件度荒的质押铺子里,也是不再对他们拿来的东西挑鼻子瞪眼的嫌弃再三,基本上只要肯拿过去,都会给点作价回来。
然而这一切背后唯一的条件和要求,就是警惕和防备一切外乡人和新出现的生面孔。尤其是那些明显比普通庄户人家健壮存在,一经发现定然是要上报庄子里得知和处置的。
于是,就连经常往来当地的货郎和私贩子,都就此倒了大霉了。只听说他们连人带货担、推车都进了庄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了。
然而老实本分的王敦儿却没法像其他人一般,会去羡慕那几个靠出首外乡人换了几袋粮食的人家;他只觉得眼下这些日子能得以维持稍长一些就很好了。
毕竟从他有生以来的记忆和朴素至极的一点儿认知当中当中,那些老爷们可不会无缘无故发善心和施好处的。就像是他们放出来的例子钱,又翻个翻变成田地、牲口、房舍和家什、身契收回去一样。
虽然他们大多数时候总是用一副恨不成器的模样口口声声说,庄子上能收留他们这些乡里的破落人家,并把地租佃给他们有口饭吃,就是天大的恩德了。
枷,赫然又再度绑上了苦苦哀求的好些人等了;更有数名手持鞭子的庄丁在大声教训着什么。
王墩儿不由既是后怕又是庆幸,老爷们的东西和便宜果然不是那么好拿占的;这不,马小郎君一带人回来之后,大伙庆幸一时的好日子,就随着那些翻脸比狗子还快的管事、庄丁们一切就结束了。
因为这些被戴枷的人他也认得一些。有的是旧账未清又乘机借了老爷新债的,有的是抵押了一大笔破烂家什的,还有的则是当初靠出首外乡生人,而得了一笔奖赏的人家。
而他也只是多喝了一些茶水,多歇息了片刻,事后真要追究起来也不过是多做几天工的赔偿才是;反正他这辈子欠老爷的已经是还不清了,更莫说是可能不会再有的子孙后世。
然而王敦儿等人也很快被拦了下来,而由一名穿半身皮兜子的土团兵大声宣称道:
“小郎君为乡里讨贼有功,在乡所有人等都要出力以为犒劳。。每个丁壮出钱五文,妇孺一概三文”
而在旁其他吃的嘴角油腻的土团兵,则是按手在刀枪上冷冷看着这些纷纷露出错愕之情,又当场告饶和哀求起来,明显不识好歹的泥腿子;虽然之前可能还有人曾是其中的一员。
“念在尔等没有足够的钱货,就让每人想法子凑出三斗谷子来吧。。好歹也是为了大伙儿的周全和乡里的平安啊”
这时,边上的管事又走过来且作和善和宽悯道。
“当然了,若是手头不凑的话,那就向给庄上按个契子,随便寻个东西作保,日后慢慢还好了。。好歹都是乡里乡亲的,老爷总不能坐视人饿死不是。。”
而其中的王敦儿也遇上了自己的麻烦,一名歪脖子斜眼的庄丁用梢头棒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冷笑着道:
“你这墩儿可一点儿都不见老实啊。。这些日子我可是瞧的分明,前后一气喝了多少碗茶汤,偷磨叽了多少次的闲功啊!你说,这该怎么算呢”
这一刻,王敦儿原本就佝偻的后背,就像是一下子被抽断垮塌了下来似得,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变成哀切的蠕蠕声。
“我。。我。。只求行行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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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山南西道的凤州境内。
在暂且解决了大散关所面对后顾之后,枢密使杨复恭也在鹿宏晏为首前呼后拥的人马护送下,开始南下迎奉圣驾的行程。
于是就轮到正在占据利、集、阆、壁各州的出走忠武都将们难过了。先是首当其冲的利州李师泰,在猝不及防间就被部下开城迎入,活捉在了醉卧床榻之间。
然后是壁州翟从不敢抵挡想要领兵出奔,却被部下执献而出。又有集州的庞从闻讯一边聚兵设卡抵抗,一边却是暗自带着亲从和搜刮来的细软,逃奔往兴元府投奔宋浩而去。
最后只有身在阆州的王建见机得快,裹带着名义上的山西节度使牛勖,就此率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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