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潘三娘琵琶技艺确实高明,起码比米白珠他们那部音声人的琵琶手要高明得多。李潼听着都止不住的入神,转音惊破时,才又想起来正事。
大凡什么事情,第一次做来总是难免生涩。李潼手拿曲目,看着上面不乏有颇为眼熟的词牌名,也在心中将自己所能记住的一些诗词篇章试着转韵协律,但也难免迟疑不定。
唐宋声韵,没有太大变化,即便是有,也能拗救过来。他所迟疑的还不是这些,而是要代入自己的出身处境与时人对他的判估去选择,能抄的那么多,无谓露出那么多马脚。
要把这件事当作一项可以长久运营的事业来做,最好给人一种循序渐进,精益求精,不断突破的层次感。他奶奶命那么长,他有大把的时间无所事事,可不能三板斧一榔头,掏空了自己。
所以《琵琶行》这首长歌虽然首先想到,但也最先被他排除,起调立意太高了不好,后边调子不好衔接,也会引人狐疑。六朝靡靡之音还未散尽,唐人仍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样子,好糊弄。
“且慢,这首是什么曲子?”
听到一段欢快旋律后,李潼眸子顿时一亮,抬手止住琵琶声,继而发问道。
乐伎潘三娘按弦顿住,开口回道:“回大王,此为杂调《醉公子》。”
你说巧不巧!
李潼听到这曲调名更是一乐,看来自己真有搞这种事业的天赋,便又说道:“可有旧辞?弹唱一遍。”
潘三娘依言而行,转轴由头弹起,转调之际开口唱起:“雀儿口,香酥手,翻来绮罗解奴石榴……”
得,又是一首艳辞,这是陪酒的女伎抱怨客人酒后无状呢。
李潼听到这唱词,先不管兴致盎然随着潘三娘打拍哼唱的李守礼,转眼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宦官杨绪。
虽说内教坊已经浸染俚俗,但整天《踏摇娘》《醉公子》之类的曲调弹唱,这些管事的太监他们听了不上火吗?
当然做这些恶意猜度的时候,他是忘了这潘三娘前后长长短短也弹了七八首曲子,唯独这首被他叫停。可见他自己在音乐上的鉴赏意趣,也是急需斧凿修正的。
“这旧辞太鄙不雅,且来试协这里一篇新辞。”
他心里已有定计,提笔便书,不旋踵,一篇新辞已经写出来。
不独潘三娘,就连厅内其他人闻言后也都难免好奇兼惊讶,他们本以为这大王所翻新曲只是闲来无事说说而已,却没想到真的伏案而就一篇新辞。
潘三娘还有些怯懦不敢上前,宦官杨绪便踏步行上,两手捧起纸张,忍不住按照潘三娘的唱法吟唱起来:“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金杯酒?”
新辞不长,不过两联而已,杨绪还没走到潘三娘面前,已经吟唱完毕,似还有些迟疑不确定,回头看了看永安王,转回头又忍不住低唱一遍。只是他的声音干瘪枯涩,远不及潘三娘那么婉转悦耳,也勾不起人什么兴致。
潘三娘接过新辞,默念几遍,而后便又拨起琵琶试着弹唱起来:“者边走,那边走……”
李潼抬手打断李守礼的唱和,闭眼认真聆听,只觉得还是有一些失粘跳调,加上较之旧辞减了一字,因此那潘三娘弹唱起来略显凌乱,但即便如此,听起来效果较之旧辞还是好了许多。
他自己觉得好,还可能只是心理作用。可是潘三娘弹唱几遍之后渐渐协调起来,一俟曲终,米白珠已经拍掌喝彩起来:“大王新辞,真是、真是……妙啊!”
李潼眼皮一翻白他一眼,果然是个连六都喊不好的咸鱼。
另一侧的乐工康多宝也走上前,躬身道:“大王著辞,翻新雅致,但是协于此曲,却是略折辞工,冗调跳脱,还需勘磨……”
听听,这才叫专业意见,不要净说废话,如果不妙,我写它做什么?专业的就是专业的,是曲子冗调跳脱的缘故,不是我新辞写的不好。
“那么依康部头看来,是否还有修补余地?还有潘三娘,你有什么心得,也不妨直言道来。”
对于有真本事的人,李潼向来保有一份敬重,不耻下问。
康多宝也取来一琵琶,将旧曲拨弹,居然不差潘三娘多少。起码在李潼的欣赏水平听来,是品不出什么高低差别的。
他写的这一首《醉妆词》,是五代前蜀后主王衍的作品。大凡主前边带个后的,基本不是什么好货色,王衍也不例外,听听这首《醉妆词》,其人如何便也明白了。
这首词不庄不谐,不劝不教,唯道fēng_liú,只诉fēng_liú,因其纯粹,自有洒趣。让人一听就明白,这是一个坦坦荡荡的酒色之徒。
这么说吧,我来青楼只是想坐坐就走,批判世俗,可是听到歌姬唱这首词,我都想多喝两杯花酒。不是我咸湿,实在是艺术作品自有其感染力。
这种人设,放在人主身上,那是昏君无疑。但李潼巴不得被人当做酒色之徒,一个英俊又有才情逸趣的富贵闲王,简直完美!
有专业人士参与帮忙,事情就变得简单。那个康多宝拨弦许久,李潼也渐渐听出味道,其人每次拨弦都有细微差别,剔掉所谓的冗调去配合新辞,居然还是一个编曲的人才。
察觉到这一点,李潼更加欣慰,以前只觉得给武则天当孙子没有一点好,现在看来也不是。身份摆在这里,文抄都能搞成团伙作案,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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