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惊变,聚集在通善坊参与戏闹的民众多有忧扰,虽然暂时被控制在了坊中,但整个后半夜,坊外不断传来人马调集的杂响,使得不安的情绪持续发酵,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四边坊门又聚起了大量的民众,纷纷叫嚷要出坊,再也无心戏闹。
坊中也不乏人对昨夜发生的骚乱早有预知,比如几名窦家子,所以眼下表现还算淡定,甚至还有心情就人事小作评价:“武攸宜真蠢物,仅仅一桩小事,结果却闹得人心惶惶、诸事难继。看群情如此惊慌,坊中戏事怕要不了了之,唉,只怕日后难再有这种纵情戏乐的机会……”
“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窦尚简遥望坊门处士兵们仍是严谨民众出坊,戒备甚至起一名老者,望着武攸宜凝声道:“事外之人,不敢置喙。但自觉若教化缉捕都仰地表宗门,西京诸司留置何用?老叟虽然闲在故庭,但承圣眷深厚,子弟荷恩宿用,黄绶班从,竟得留守一言心迹不明!可笑、可悲!若有罪,私庭待捕,眼前事、则无可言!”
说完后,老者便昂首向堂外行去。
李潼认识这老者,其人名为李大惠,卫国公李靖的从子。其父李客师爵封丹阳郡公,一直活到了高宗总章年间,九十多岁高龄才去世,因知足能守,家势无受牵连,所以到如今也是家业昌盛,家中多有子弟供事于南北衙之中。
听到李大惠的厉言反驳并拂袖而去,武攸宜也是愣了一愣,片刻后在了李大惠的身边,摆明同作进退的态度。
武攸宜眼见到这一幕,一时间也是惊了一惊,虽有兵卒闻声冲入厅中,但见群众激愤,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沉默片刻,便将视线转向安坐席中看戏的少王,眼神里略有央求,再也无复刚才那种笃定与凶恶。
对于武家子的色厉内荏,李潼领教不少,说他们懦弱吧,还挺能搞事,说他们凶恶啊,往往又不能竟于始终。
严格说来,丹阳公一家在一众关陇勋贵当中还不属于第一序列,毕竟不是卫国公李靖的嫡脉。但这里刚有群情涌动,就让武攸宜不敢再作凶厉,你既然不能惹,又咋呼什么?
李潼倒是乐见武攸宜与关陇勋贵们彻底交恶,当然这个火候也差不多了。
不过他眼下还要维持一个武攸宜能托家财的亲密小伙伴形象,见武攸宜望过来,便起身道:“留守方牧西京,在民则如父母,见人伤心痛,情急难免。了起来,点头说道:“河东大王所言实在中事,西京万家,难免几户藏奸,不过群众趋此集会,兴祝圣寿,也是人共所见。小事害大,实在不智,若因此有阻民意上达天听,则我等罪之大矣!”
武攸宜脸色变幻不定,但还是难免气又不甘,指着李大惠怒声道:“你既然知道子弟恩享黄绶班从的恩典,能不感恩力行?今日召集你们群众,就是为的平稳民情,使大事在续,以事外而作忿声,能对得起你家所荷圣恩?念你年老性僻,失礼之事不再追究。但接下来该要如何继续兴祝,还要集思广议,速速拿出一个章程!”
冲突总算圆了回来,但彼此也都是相忍为事,已经和气不存。接下来再商议,无非是各家凭其誉望,各散坊中稳定群情,并捐丝麻充盈官仓,赶紧将这件事做个了结。
趁着众人议论之际,李潼小退出厅,见到徐坚站在一众灰头土脸的万年县衙官当中,便对他招了招手,示意到旁侧偏厅细聊。
“大王虽有巧慧,但今次与留守共事,还是有些……”
徐坚入房后也不坐下,直接开口说道。
李潼闻言后只是叹息一声:“势在人下,又能如何?留守虽有百态不堪,但尚有一点可夸,那就是忠勤肱骨,西京群情忿勇,但决断仍在神都。今日与西京群众相忤失和,我担心来日此中安静怕将无存。我只是一个事外的闲流,凡事不敢轻易置喙,但你们这些西京衙官们,来日或要处境堪忧。”
徐坚闻言后便也点头长叹:“西京群情和睦,已经不敢再待留守。群忿集此一身,唯其速去,才可重望祥和。但其人去留与否,非是群意能决啊!”
“事在人为,总要试一试。”
事情铺垫到了现在,也总算要有一个了结。现在的形势是,圣皇陛下是好的,所以群众兴祝长寿。民众是好的,能够热情的响应兴祝,群情上表。
但西京眼下却是乱糟糟的一团,更发生贼徒作乱坊里的恶事,谁是坏事的人?
如果说仅仅这些,还不足以动摇到武攸宜西京留守的位置,那么接下来诸司衙官与关陇勋贵们齐齐上表曝恶,武则天还敢不敢继续把武攸宜留在西京?
即便诸多群情都不考虑,这样一个西京城,能不能够维持下半年便要进行的、收复安西四镇的军事行动?
如果这些都还不足以让武则天撤掉武攸宜西京留守的位置,那么李潼都要怀疑武攸宜是不是他奶奶的私生子了。
接下来的事态走向,就是武攸宜和关陇勋贵们的互相伤害。
但是在更高层面上,武则天祈望长寿的诉求还是不变的,她仍然需要这件事来营造一个局面,作为发起者的李潼自然是负责这件事的最佳人选。
现在西京这些人事纠纷已经不重要,李潼只等来自神都的制令,然后便继续进行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
想到这里,他回望仍在争论不休的厅堂,你们狗咬狗,那我就薅狗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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