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冬储默然。大晏很大,与世界比起来,又太小。在大晏里斗,和出海搏一个出路,陈家儿郎大约是要选后者,他们祖先遗留在骨血里仿若滔天巨浪的野心,合该在远洋咆哮。
“最后。”陈春运压低嗓音,脸色凝重:“大晏的商税太高,各路关口都是剥层皮。我原想着,劝摄政王降低关税,现在看来,是我天真了。这朝廷哪是摄政王自己说的算的?我上了几回朝,算是明白了。泾阳党也不是什么‘清流’,合着和咱们是一条道的,拼死要减商税。宣庙时商税才八万两,先帝成庙商税可都四百多万两了,摄政王能放过,其他老臣也不会放过。咱陈家出身不显赫,这些年低调惯了,朝廷里也没人。空有钱,就是别人眼里养肥待宰的鸡。摄政王如今眼里有陈家,咱家就算有个助力了。今后海外商贸是必然的,然而咱们家有摄政王,难道不能挣个‘商帮’出来?”
陈春运一直有野心,陈冬储没想到这么大。他只是心疼兄长此去凶多吉少,只是富贵险中求,没有比陈家人更明白这个道理的了。他握住兄长的手,再不多言。
常朝上,摄政王提起出海事宜。
李奉恕胡闹,何首辅可以当没看见。李奉恕收拾官田,何首辅忍了。李奉恕要出海,何首辅忍到头了。
他在常朝上厉声质问李奉恕:“例如郑公下西洋,与国究竟何益,臣下实在不明!”
摄政王道:“太宗威加海内,如何无益?”
何首辅道:“殿下,郑公下西洋声名赫赫,厚往薄来赚个威名。殊不知一次所费便是国库四五年税银,这还没算沿途所赠所送之挥霍!各国所谓‘朝贡’补不上国库亏空一角,一旦停止‘赏赐’,这些国家便连‘朝贡’也没有了。这威名便是民脂民膏民血民肉喂出来罢了!殿下你想要这样的威名,臣下不能苟同!”
字字诛心的话响彻皇极门,何首辅忽然跪下,身后跪了一片,陈春耘没跪,直挺挺站着。他根本算不上“官”,只是个“吏”。本来没资格上朝,这次只是摄政王预备让他奏事罢了。
摄政王纹丝不动,陈春耘往前一走,大声道:“臣有事要奏!”
有人嘲笑道:“竖子无非是个吏,你也配称臣!”
陈春耘没理睬,大声道:“陛下,殿下,臣有话要说!”
摄政王道:“讲!”
陈春耘道:“臣自知绝无郑公魄力可代天巡视威福并赐。臣出海,既不要宝船也不需备赏赐之物,臣只要有船出海即可。厚往薄来不对,薄往厚来更不对,我大晏,要的就是个有来有往互通有无!”
有人道:“大晏物华天宝,需要什么来?”
陈春耘冷笑:“侍郎家里的珐琅自鸣钟,石膏裸`女像,泰西春宫图,都是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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