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一步踏上台阶:“有个叔叔叫我给你带话,说什么……”他仰头望天,把一整段话给背了出来:“你们家白四公子被圣上召进宫去商议,为的不是公事。”
岳知否心里一惊。为的不是公事?白维扬还有什么私事需要圣上操心?她想起那天白玄的话。
他说,赐婚是迟早的事。
小孩只顾背诵,一点没留意她的表情变化。“叔叔还说,原以为你是个有深谋远虑的聪慧女子,没想到你会那么糊涂,把注都押在一个人身上。”
小孩说完,便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递给岳知否。“那个叔叔叫我给你的。”任务完成,小孩就蹦蹦跳跳地下了楼梯,一边走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包点心,高兴地吃了起来。
剩下岳知否看着锦盒出神。托一个小孩过来传话,暗示圣上将要赐婚,这分明是在故意扰她心神。她看着手里的锦盒,虽然心里狐疑,但还是摸索着,把盒子上的锁扣打开。
“咔”的一声过后,盒盖瞬间弹了起来。盒子里的机关被触发,一股液体瞬间pēn_shè而出,岳知否立即闭眼,她只闻到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她用手抹去自己脸上的东西,一看,才发现溅上来的都是鲜血。
事情发生得太快,旁边站着的仆役一回头,看见岳知否手上脸上都是血淋淋的,吓得脸色惨白,颤颤巍巍连话都说不清楚:“怎么了……这,这是什么?怎么有血……”慌乱的仆役旁边,岳知否却是神情木然,她看着自己手里还残留着小半鲜血的锦盒,接着,她把手指探进了血里。
指尖触碰到一块坚硬的东西,她把它捻起来。那是白维扬扇子上系的一枚扇坠。
白维扬其实是个极细心的人,随身物品被旁人拽走,而他毫不察觉,这肯定是因为他遇上了什么大麻烦,无暇分心去想旁的事情。至于能这般悄无声息地从他身上把扇坠取走的人,也就只有杨晓镜了。
岳知否握紧了手心的扇坠,鲜血从她的拳头上不住地滴落,她看着自己被血染红的裙摆下沿,忽觉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怎么都喘不过来。
这时候仆役已经带着洪青过来了。洪青看见她那一动不动立在血泊中的背影,几乎是冲上前的。他双手刚扶上她肩膀,她便仿佛没了骨头一般瘫软下来。洪青看看地上的血,连忙安慰:“没事,兴许只是牲畜的血。”岳知否漠然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但这是他的。”接着,她摊开手掌。洪青一眼便认出了那枚满是血污的扇坠。
他怔了一下。
接着回头吩咐仆役:“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扶着岳知否,就往屋里走去。
府里的婢女给岳知否端了一盆水来洗脸洗手,岳知否浑浑噩噩地重复着擦洗的动作,连水是冷是热都不知道。洪青找当时在场的仆役问清事情原委,他看着一下子变得形神惨悴的岳知否,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盆里的水已经变成红色,她浑然不觉,她手放在水里,眼神空洞,洗着洗着她停了下来,手就在这一盆血水中泡着。
洪青看不下去了,他把她拉开,一边拿过旁边婢女递过来的布巾给她擦手,他一边说道:“没事的,知否。羊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很清楚。他不会为了一世荣华富贵衣食无忧,背信弃诺始乱终弃。他不会答应的。他对你是一片真心----”
岳知否原本还不做声,听到“一片真心”,她忽然扭过头去,看向洪青。她双眼赤红,目眦欲裂,愣怔地看了片刻,她才开口说话。一说话,两行泪就从她眼里滑下。她说:“我就是怕他一片真心!那是赐婚吗?那是试探!圣上是要试探他对自己忠不忠心,是要看他愿不愿意一辈子被束缚。他要是不答应,那就是违抗皇命----”她又一次瘫软下来,洪青险些扶不住。她失魂落魄地扯着他,自语道:“杨晓镜就在他旁边,周围还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埋伏了什么人。娶不娶公主……那只是小事。”
说罢,她忽然挣扎着要站起身。洪青知道她急着想见白维扬,忙把她摁住:“他在皇宫里,我们能跟进去么?”岳知否心里很清楚这时候就是跟过去找他也没有用,但她只要一想到他孤身一人在宫里,她就没法在府里再等下去。洪青叹一口气:“他不是个没分寸的人,他自己会见机行事。杨晓镜送那盒东西过来,就是要吓唬你的,你这不是让他得逞了么?到时候你要是再出了什么事,你要他怎么办?”岳知否咬着牙,艰难地答应:“……好。我等他回来。”洪青扶起她:“你先回屋里歇一歇。别担心太多。”
岳知否回房之前还说没事,让随从的两个婢女别跟着。结果刚躺下,她就感觉到心在胸腔里砰砰地乱撞。也许是方才太过紧张,安静下来了,她便觉得有些晕眩。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周围的景象竟是换了。
外面吵吵嚷嚷的,她走出去。青云街两旁挤满了人,一个个围观的百姓都踮着脚探头去看,看道路中间走过的迎亲队伍。岳知否往青云街的尽头看了一眼,这次迎亲,竟比半年前韩退思娶妻还要风光。岳知否站在人群中,被旁边兴高采烈的人推搡着走。这时候她听见旁人说话:“真不愧是公主啊,这么大的排场我还是第一次见----”岳知否蓦地意识到这空前盛况还间接与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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