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聂阳不知在梦中多少次见到过仇人倒下死去的情景。
每一次,他都会拿着一把染血的剑,带着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心情,在尸
体旁默默的流泪。
多年前那个春天之后,他的人生就被定下了一个注定要追逐良久的目标。而
他从未想过,在这之后,他还应该做什么。
孙绝凡的心情,与他应该是大同小异吧。
仇隋倒下的那一刻,那两口枯井一瞬间便闪动出亮晶晶的水光。
旋即,泪如泉涌。
没有抽泣,也没有任何痛哭的声音,孙绝凡就那么低着头,安静的流泪。
聂阳远远的盯着她,眼神中既有不甘,又有无法压抑的羡慕。那一道捆着他
们的锁链,孙绝凡已经将它斩断,而他,此生也再无机会,唯有艰辛的背负着这
股失落,蹒跚前行。
他望着孙绝凡,孙绝凡却没有看他。
她整个人都仿佛凝在了空气中,只有眼中的泪不断地流。
接着,她突然咳嗽了两声,一丝鲜红的血,从她的唇角流了下来。
她木然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她略显吃惊的抬起手,擦了擦口边,又蹭
了蹭鼻下,手心中,立刻就抹上了一片赤红。
她茫然的抬起头,终于看了聂阳一眼。
聂阳也清楚地看到,她眼角流下的泪,竟也变成了夺目的猩红。
她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才刚开口,一团紫黑血浆便哇的一声涌了出
来,霎时间,她眼耳口鼻中流出的血竟也一起变成了如墨般的黑色。
她挣扎着动了动腿,仿佛宁死也不愿倒在仇隋的尸身上,但她那一步终究没
能迈出去。
孙绝凡软软的倒了下去,死不瞑目的她,还是倒在了仇隋的怀里,血与血,
混于一处,再也难分彼此。
不知道呆呆地站了多久,聂阳才勉强推测出了最有可能发生的事。
龙十九早早猜测出了聂阳的身世,她认定仇隋不太可能允许她害死聂阳,也
不知何时才会亲手杀掉聂阳,她捉摸不透已经疯狂了这么多年的仇隋,她能信赖
的,是她自己手上的毒药。
中了血鼎散的,显然并不只是花可衣。能在仇隋本人并未察觉的情形下下毒
的,天下怕也只有那个龙十九。
她恐怕以为,仇隋有很大可能会在一切事了之后甘心败在聂阳手上。而在江
湖恩怨之中,败,就意味着死。
生机断绝之后方才起效的血鼎散,自然成了龙十九给聂阳留下的最佳报复。
只要聂阳得手,那么,就在仇隋的尸身前,她便要聂阳当场陪葬。
若杀了仇隋的并非聂阳,喝下药酒的仇隋也能保证在三个时辰内,拉所有杀
他的人共赴黄泉。
这是否就是真相倒已不再重要,毕竟,得到解脱的是孙绝凡,而不是聂阳。
他依旧只能麻木的站在这里,让山风把他吹得浑身发冷,满口苦涩。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昏,西山日暮,云盼情轻轻哼了一声,终于从体内
逼出了大半毒物,一口浊液吐在地上,活动起血脉不畅的手脚。
她知道聂阳的明玉功毫无逼毒的能力,稍稍恢复了一下,便匆匆去墓碑旁边
拿过了那个酒壶,小心翼翼的扳开聂阳嘴唇,先倒了一点出来,却发现送不进牙
关之内,只好红着脸喝下一口含在嘴里,踮起双足唇舌相就,细心哺入他口中。
这解药见效到快,转眼聂阳周身的僵硬便烟消云散,他微微低头,正看到云
盼情关切的眸子中流露出欣喜的光芒,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涌上心头,让他情不
自禁的紧紧搂住了她,把脸埋入她瘦削的肩头,闭上了双眼。
下山的时候,两人再次经过了聂家墓园,如同聂家在江湖的声望一样,这里
已是一片狼藉,那些作假的银子毕竟也是线,官府一声令下,这里便被刨成了
不忍直视的破烂土坑。
聂阳在墓园边站了很久,直到最后,才轻声道:”我想把娘的坟迁走,以后
我应该不会再这座山上了。”
云盼情轻轻握着他的手掌,柔声道:”嗯,等咱们安定下来,就来接娘。”
他侧头看了一眼那条隐秘的小径,仇隋和孙绝凡还留在上面。
他本该把仇隋带下来的,当他还是邢碎影的时候,不知多少江湖女子被其所
害,下场惨不忍睹,那寥寥无几的幸存者,只怕是将他挫骨扬灰也难解心中之恨。
但他没有,云盼情劝他,说担心尸体上的毒仍旧有效,他点了点头,没有强
求。
看着仇隋倒下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仿佛变得空空荡荡的,除了掌心云盼情的
小手,他什么都触摸不到,什么都感受不清,周围的一切,竟变得不够真实。
好似一切,都只是场梦。
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赶在夜色浓到掩盖山路之前,他们二人下山到了镇上。
玉总管他们藏身的地方,又恢复了平常伪装的模样,如意楼的子,和田芊
芊赵雨净那些一起藏在这里的人,都已走的干干净净。
那个干枯伛偻的门房,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指着镇上道:”聂家,等你。”
聂家的大宅,的确有人在等着他们。
不过,仅仅是慕容极自己。
听云盼晴口齿伶俐的将山上发生的事匆匆讲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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