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氏抱着张乐清到了镇上,大夫给诊过了脉,又开了药,叮嘱了几句,她便抱着孩子急匆匆的回了来。自已带的钱还真是不够,亏得红梅婆婆给的这四十个大钱儿,要不在个人生的小镇上,叫她上哪再去拆借?
回到小院儿已是过了午时,老张头带着两个儿子早已去了杨地主家上工,张家的几个女眷也早已吃过了午饭,正要准备歇晌。也不知张安平如何跟张赵氏说的,蓝氏抱着孩子进了门,她倒没再张嘴骂,只是狠狠的剜了一眼,啐道:“没眼见的东西,个丫头片子宝贝成这样。”
蓝氏当作没听见,开门进了西厢,张乐平已出去打短工去了,小乐云还守在火炉旁上拨弄着。蓝氏进了里屋将乐清放在炕上,扑打了几下身上,便转出里间带着急色的对乐云道:“乐云,你先照看着你妹妹些,我这就给她熬药。”
小乐云身形顿了顿,小眼神儿往里屋望了望,却并没起身,只是打了个转儿,趴到一旁的小桌上去,明摆着不想进屋照看张乐清,只是把火炉让出来给蓝氏熬药。
蓝氏望着那带着几分倔气的小背影儿,眼神闪了闪,暗自叹了一口气,只好进里屋抱了张乐清在怀中,一边哄着,一边烧火熬起药来。
蓝氏心里为着二丫头担心着,又急着熬药,从外面回了家,也没顾得将张乐清身上包得厚厚的衣衫被子取下来,张乐清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又守着个火炉,待药熬好她已出了一身的汗,又乖乖的喝了蓝氏递过来的苦药,躺在热乎乎的炕上睡了一觉,再醒来时感觉身上轻快了许多,头脑也清醒了,思维也终于正常了。
仔细的打量这个小里间儿,又窄又小,墙角堆着一层掉落的土渣子。除了一张土炕和炕头上的大木箱子,再无别的家什,炕上只摆了一床破棉被,许是因自已染了风寒,棉被之上又加盖了早晨围在自已身上的那两件破薄袄,这已是爹娘所有的冬衣。
“乐云,中午我跟你爹都不在家,你嬷叫你过去吃过饭了吗?”张乐清正打量着,外间儿传来蓝氏悄声的说话声,只是却没听见张乐云吭声,只听蓝氏叹了一口气,带着怜爱的继续道:“我约着你也是没吃。诺,刚才进镇子,剩了几个铜子儿,我换了一个白面馍。留一半儿给你妹妹,你吃一半儿吧。快些吃,莫叫你嬷嬷瞧见了,诺。”
外面静默了一会儿,“啪!!”的一声清脆的手拍在上的声音传来,惊了张乐清一跳,这是……外间略一安静,传来蓝氏低低的啜泣声:“乐云…你……你…你咋能这样哩?你妹妹生着病,这白面馍我没舍得都留给她,可是你却……唉,你再不愿意,可也不能浪费粮食呀!!”
张乐清霍然瞪眼,张乐云这小丫头,竟然伸手打掉了娘从牙缝里省下来的白面馍馍?要知道娘从早晨到现在,还水米未沾呢!!
在这里生活了三天,虽一直发着高烧,头脑不甚清醒,但张乐清对于这一家的生活境况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张家家中无田无地,一大家子都是在一块过生活的,本就穷困,所有的钱粮又都掌在张赵氏手里,张赵氏又是个会抠算的,觉得人吃饱了能做活儿,吃个半饱也照样做活儿,那不如就吃个半饱还省一半的粮食,所以张家上下除了老张头,一般情况下都是半饿着肚子,而且即便腹中的这半肚子粮,也是稀粥糊糊之类很快就消化完了的,不遇年是绝见不到白面馍馍的。
如今张乐云不但对娘的话爱搭不理的,还竟伸手打掉了娘手里的白面馍,张乐清顿时怒从中来,自已发烧几日里,蓝氏对自已寸步不离的照顾,好饭都挤出来给自已,半夜里也要起来查看好几回,自已前世哪有这个福气?这一世即得了上天眷顾,她早已将蓝氏看作了亲娘。现在听乐云如此,她顿时踢蹬着小腿儿就要掀被子下炕,外间却传来蓝氏的叹息:“唉,乐云,你不愿意归不愿意,可莫跟自已的肚子置气。诺,馍给你放这儿,我去你嬷那屋儿瞧瞧,你就守着火炉赶紧吃罢。”接着,响起了开门声儿,蓝氏出屋去了。
外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半晌,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带着些许童稚的低叹声。
这张乐云虽是自已的大姐,可毕竟也是才五岁的小女娃娃,哪来的愁心事竟然还唉声叹气的?她又凭什么对娘那副样子?张乐清竖起耳朵,想把那低叹声听得真切些,却听外间悉悉索索一阵,响起了脚步声,朝着里屋而来。
门帘被掀起,小乐云抬头见乐清已经坐起了身子,一双黑乎乎的大眼正带着怒气的盯着自已,不由笑了起来,接着,从身后拿出半块沾了些许草木灰的半块白面馍,递到乐清眼前,开口道:“妹妹,吃罢。”
这是张乐清听见小乐云第一次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清甜响脆,面容也笑眯眯的,与那木讷少言的样子相去甚远,唬得张乐清都一时怔住,忘了伸手接她递过来的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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