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认为,丁灿连这样艰难的手术都熬过去了,那么再熬过最后一个阶段的康复期,那也没什么问题了。
手术之后,丁灿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更喜欢靠自己的力量慢慢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象。
丁灿病房的窗外正对着医院里的小花园,花园里有长椅和石子小路,供人休息和散步。
花园正中央还有一个树,丁灿不认识那是什么品种,只知道它在春天的时候会冒出嫩芽,夏天是一片青翠,等到秋日又开始落下黄叶。
现在冬天到了,那棵树上就只剩下枯枝了。
但丁灿知道,等到冬天的严寒过去,春天总会再次降临,那枝头的嫩芽也会再度出生。
平时负责招呼丁灿的小护士看到他的视线,总是笑着安慰他。
“小灿很喜欢外面吗?没关系,再过几个月你也能自己出去看啦。”
丁灿只是歪歪脑袋,朝护士姐姐露出一个单纯的笑,他说:“好啊。”
护士小姐被干净漂亮的笑容击昏了头,只顾着捧着小心脏被萌得嗷嗷叫了,也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对劲。
只有丁灿的主治医生盯着检测的单子,脸色日益沉重。
等到丁殊最后一次来看望丁灿的时候,外面飘起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姐姐,你先回去吧。”丁灿懂事地催促着姐姐赶紧回去,“再等一会儿雪大了就不好走了,你明天再来看我吧。”
丁殊看了看外面的天,确实已经早早地暗了下来,她也没有纠正丁灿的说法,其实是下完雪的第二天才是路最难走的时候。
“晚安。”丁殊收拾好东西,帮丁灿盖好被子,最后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明天见。”
“晚安。”丁灿说。
丁殊回去的之后,丁灿就独自离开了病房。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又走到了哪里去。
当晚值班的护士因为下雪天气转寒不放心,挨个敲门进了门询问供暖设施是否正常,只有丁灿的房间里没有。
真正意识到丁灿不见了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半夜,所有相关的医护人员都被惊醒,询问了病人值班护士医生、排查了监控,最终才在凌晨的时候找到了人。
丁灿就在楼下的花园里,蜷缩在那棵枯木的背后,旁边还有长椅的遮挡,若不是挨个排查了监控,根本没有人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而根据监控的画面,他似乎真的只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走出了病房,一直走出了住院部的小门,又在半个小时后走回来,蜷缩到那棵树下的凳子下面。
他看起来很轻快,脸上还挂着笑。
配上黑暗的背景之后,反而显得有些诡异,有几个胆子小的几乎被当场吓得惊叫出声。
但很快,那些受到惊吓的人又在找到丁灿后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丁灿被发现的时候,满脸通红,身上滚烫得吓人。
他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虽然是冬款却也抵不住外面冬日的严寒,更何况,这一夜雪都未停。
没有人在意他到底出去干了什么,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抢救。
丁灿的主治医生被连夜从家里叫醒,从城市的另一端赶到了医院。
等医生到医院的时候,丁殊已经站在急诊室的门口了。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只是虚虚地盯着急诊室的门,眼下一大圈青黑,黑色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迎风的烛火,不知何时就要灭了。
她背挺得笔直,仿佛一旦有了任何弧度就整个坍塌下去一样。
医生只来得及胡乱跟她点点头,并在进门前匆忙回头看了一眼。
无声地站在黑夜中的人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似乎已经提前预知了结局。
抢救持续了很久,丁殊就从天刚蒙蒙亮站到了天色微曦。
偶尔旁边有护士上前询问要不要休息一下,她也给不出任何反应。
若不是过去总是看到她,护士们都要以为这其实就是一座雕塑了。
丁殊经历过那么多次送着弟弟进急救室的场景,却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那么没有底气。
麻木和空洞从胸腔的位置打开了一个缺口,然后慢慢像四周腐蚀着,试图吞噬这副躯壳。
丁灿是丁殊一手带大的孩子,她永远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算当事时并没有所觉,她也能在事后第一时间察觉他的想法。
他也不要我了。丁殊这么想。
巨大的悲凉混着委屈瞬间淹没了她。
她的弟弟、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要这样决绝地丢下她了。
这个想法终于慢慢填满了丁殊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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