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雅间内分别坐定,竟是一时无话。公孙策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狄青则是一贯的安静寡言。韩琦看看两人,先向小二要了酒菜,然后便微微笑着倚在窗边,亦是不言。
“客倌,酒菜来啦——酒是小店最为有名的上等流霞,三位慢用!呃……”店小二爽朗的声音乍然打破一室宁静,在不大的空间中甚是突兀。惯常的场面话说到一半,小二看看雅间内相对而坐默默无言的三位客人,忽然觉得尴尬,便快手快脚地布好酒菜,转身关门退了出去。
“狄将军,稚圭,都不是外人,来,来——”公孙策被店小二这么一惊,才忙开口热络气氛。他抬眼看看狄青,却见他丝毫不以为意,竟是分明不觉方才的静默有何不妥。这样一个战功赫赫且又气度沉稳到不见破绽的大将,袁旭到底是凭了什么,能收得他一心?——或者说,狄青是在做戏?和他们周旋快有半年,私下亦曾见过几次,公孙策一直暗自思索,却总不得要领。
公孙策刚伸出手去拿酒壶,便被韩琦一把拉住。“兄且稍坐,我来——”他微笑着执起明净的瓷壶,一一斟满面前的三只酒杯。“狄将军,简文兄,今日巧遇便是有缘,当一醉方休,请——”
狄青看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将酒饮干。
“简文记得,狄将军似乎是西河人?”公孙策取过酒壶笑道,欲再为他满上。
“公孙大人,狄青是粗人。大人若有什么想说的话,还请明示。”沉静的武将端正地坐在面窗的椅上,即便是闲时只身出游,他的脊背也总是那样挺直,端肃的模样一如身在朝堂。
公孙策不由微微一愣,面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滞。文臣武将脾性多有不同,自铁血沙场上回来的将领多半不爱虚与委蛇,这他自是知道。但他以为狄青既然反出庞氏,或者性情有所不同。他此时一针见血,倒是将事情摆到了明处。若他开口,怎样开口?若不开口,过了这个村,下一个店可不知道还在何方呢。
好个看似粗豪的武将!不,不对。公孙策立刻在心里摇头——行伍出身之人多半热血随兴,能够沉稳到了如此份上,只这一点,他就该知道眼前之人,是何等的深沉谨慎。他心中自反反复复,面上虽不动声色,手上动作却不由变缓,带了些许的踌躇。
狄青看在眼里,竟连犹豫也不曾犹豫,深深看向公孙策,径直低声开口:“大人可是想问我——为何要和他结盟?”
公孙策为他斟酒的手顿时一抖,却还是再稳了稳。看着眼前的酒杯堪堪盈满,他这才抬头一笑:“还望将军赐教。”
狄青一字字清楚说道:“汉臣曾闻公孙大人是性情中人,重情重义。如此,大人亦当知交情也有深浅,亦讲先来后到。”他说到此处,抬眼看一眼韩琦,“——你说是吗?韩大人。”
韩琦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将军说的是。”
狄青再看他一眼,忽然举手饮尽杯中酒,向着公孙策一抱拳:“汉臣谢过。”言罢径自出了雅间。
公孙策并不在意他的离去,只静坐着思索他言中之意。片刻后,他抬头看着身边毫不在意独自饮酒的韩琦:“稚圭,你说他——究竟是何意?”
韩琦哈哈一笑,伸手过来取了公孙策的酒杯满上再递到他唇边:“我的简文兄啊,这些事你晚些再想——来,干!”
天气开始转凉的时候,便到了新帝寿辰。依照宫中惯例,当日天子大宴群臣,百官拜贺。早朝的时候公孙策不经意于众人之间看见庞统,两人目光相对,比之刚回朝堂那会儿,他的心中已然平静许多。
自他去年重回汴京,两人似是日日相见,却实际上除了偶然遇见的那一次外,再无交集。每每看着他立于百官之首,站在那离天子金椅仅止一步之遥的地方,他便反复告诫自己。于是偶而梦回的那些昔日旖旎便在一日日之间散尽尘封,慢慢变冷。他不回来,总还记得他曾为了大宋江山戎马半生,血洒征程;然而他却终究是回来了,那么,从此他对自己而言便只有一个身份——敌人,并且不除不快,至死方休。
庞统此刻隔了重重人墙看着公孙策,一时没有任何动作。“……王爷?”似是被身边的官员提醒,庞统一怔,竟先是低头掩唇一阵咳嗽,慢慢平复之后才又重带了漫不经心的笑意转头应答。他似乎是……病了?公孙策想着他方才没有表情的表情,心中一时迷惑:他现在求的,到底会是什么?”
当晚,国宴的大殿上各色华灯流光溢彩,丝竹管弦声声和畅。八方来使并文武百官齐声颂贺天子诞辰,宾主尽欢。群臣纷纷入座之后,各色佳肴便一道道被美貌的宫婢挨桌送上。第一道大菜,便是闻名遐迩的黄河鲤鱼,其肉本就细嫩鲜美,经宫中大厨一一细心挑去杂刺善加烹调后,更是美味。公孙策素喜鲜鱼,转头正要对身侧坐着的韩琦说上两句典故,却见他扫一眼盘中鲤鱼,似下意识般立刻向对面投去急切的一瞥。公孙策不由随之抬眼,却见当中的舞姬正和了琴曲舞动水袖,往来身姿翩若流云。隔着层层旋舞的丽影,庞统、庞敏、狄青等一众武将或两两交头耳语,或已经开始推杯换盏,喝起酒来。
公孙策心中诧异,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却正对上已然转回视线的韩琦。“简文兄——简文兄在看什么?”韩琦对他一笑,伸手取过案上酒杯,“今日良辰,稚圭正要借着陛下的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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