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很强,但,还不够。在这纷杂的落叶声、断枝声、削草声、扬土声、剑声、风声、虫声中,我清楚地感觉出他越来越重的喘息、越来越沈的步调。是时候了,只要他使出下一招,只要他挥出下一剑。
寒光再一闪,那如破竹般的剑势生生的停在了空中,他瞪著眼睛,诧异的低头看著我那没入他胸膛的铁剑,下一个瞬间,我毫无表情的将剑唰的一声抽回。
他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几步,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震惊的盯著我,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的宝剑也松脱掉落到地上,发出沈闷的响声。
看著他逐渐下滑的躯体,直到不再有任何动弹,我从袖中掏出一张红纸,展开,上面写著:‘子时,白富山东斜林中,张骞生,三十,身高六尺二寸,面白,著青衫白裤,持青鸿剑,剑长三尺七寸。。。。’在右下方,又有几个匆忙的小字,‘多加小心。’
慢慢的,那字条被流淌下来的血逐渐浸透到模糊,我闭上眼睛,向空中一抛,挥剑,那零落的纸屑如抛洒的冥钱一样,拂上他的尸体,从此,这个世间,就再没有这个人。
死不瞑目吗?我割下我衣襟的一角,细细的将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收剑回鞘。最後看了一眼他的脸,转身而去。死不瞑目吗?有什麽好
死不瞑目的,在另一个世间,不是有你所爱的家人吗?在那个世间里,应该是再没有痛苦,再没有仇恨,再没有背叛,再没有绝望的吧。那有什麽好
死不瞑目的呢。
终有一天,我也会去,会去到那里,到时,我所欠你的,你再来拿吧。
强撑著走出树林,身体却越来越沈,头也越来越昏,一个踉跄,眼前顿时一片模糊。!的一声落地,是我的剑,再也拿不住了吗?我一咬牙,想重新拾起来,整个身体却已经毫不受控制的倾斜了下去。
就在我快要倒地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牢牢的抓住了我的胳膊。
‘放开。’我低声吼道。虽然我一直知道,整个过程,他都在暗处,静静地看著,从头到尾。我没有灭口,因为他是黑堡的人;我没有在乎,因为他既不是我弟,也不是那个人。但,却并不意味著他可以插入我的事。
‘你想死吗?再不止血的话,你就别想再有机会见到你弟弟了。’
他毫不手软的撕开我早已破烂的衣衫,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小心的洒在我满身的剑伤上,好熟悉的味道。
‘为什麽没有尽力?他的武功很高,但却不是你的对手。’.
我只是冷冷看著鲜血沾染上他的那身在月光下略泛著微光的白衣,然後再慢慢的浸进去,直到化为一摊看不清颜色的污迹。竟然是黑的,和这夜色一样,和我的称号所代表的颜色一样,是黑色的。
‘是因为你觉得愧疚?让他伤了你二十多剑,是为了还债吗?’
‘不是。’我粗鲁的想推开他,却一点也使不上劲。这种债也是可以还的麽?这种债能用什麽来还?我这一条命,够得上麽?
不是,我不是为了还债,那时,我只不过是突然间觉得有点累,很累,真的很累而已,只不过是这样。。。。
‘算了,你流了好多血,应该觉得很累了吧,睡吧,放心,有我在这里。’
不需要,我不认识你,我挣扎著想起身,却被他的双臂紧紧地抱住,挣脱不开。
头越来越沈,越来越困。
‘放开。’在昏睡过去之前,我耗尽仅剩的全部意志,吐出这两个字。
但他的怀抱,却真的好温暖。这种感觉,好像母亲,好像小时候偎依在母亲怀里,似乎永远有一片天不会塌下来一般,那麽安心。
第四章
模糊间,我好像还在那个路口,静静的坐著,怀中是熟睡的弟弟,我在等,等娘回来,就如同以前的无数多个夜晚,等她带著一身的疲惫出现在我们面前,即便混杂著不同男人的味道,但她那微笑却永远都不会变,那般的慈爱和宠腻,好像阳光。
而眼前已经开始泛白,脚下的路也逐渐模糊,娘亲却还没有回来,我揉著眼睛,看不清楚,越来越看不清楚,我焦急不安,好害怕看不见娘回来而就此错过,於是我想要站起来,而怀中的弟弟却越来越重,根本动弹不得,心却突然开始痛了起来。
我费尽力气挣扎著,却一下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他微笑著端过一碗药汁,整个屋都溢满了它那苦涩的味道。
‘为什麽要帮我?’我重新闭上眼睛,原来,只是场梦,娘早都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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