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马庐身体前倾,“我带驿卒去看了,发现汤景焕尸体的地方,是汤志用的卧室!”
叶思睿若有所思。
“大人是否还记得,汤大人辨认尸体时说起尸体脖子上戴有长命锁,以此才判断那是汤景焕?”
“记得。”叶思睿说。他当时正震惊于汤良工对于独子丧生的镇定,现在一想,确实有些奇怪。
马庐又说:“我问过汤家人,汤景焕和汤志用都戴有长命锁,是汤志用被抱养后汤大人一起做的,但是上面是什么字他们就不太清楚了,汤志用的贴身下人都烧死了,我问过汤景焕的小厮,他说汤景焕的长命锁上面錾的字是‘长命百岁’。”叶思睿点点头,汤景焕先天不足,长命锁刻这个正常不过。马庐说:“可是小的去刑房看过那块烧了的长命锁,刻的分明是‘天保九如’!”
诗经小雅中天保一篇,如山如阜,如冈如岭,如川之方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汤良工给侄儿的长命锁却是这个。他说:“我知道了,这确实蹊跷。”
“仅仅是蹊跷吗?”马庐说。“大人……”
叶思睿伸手制止他。“我叫你调查的事呢?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马庐并不情愿被岔开话题,但还是顺从地回答:“火是从马厩烧起来的。”
“马厩?”叶思睿重复了一遍,语气奇怪,“马厩烧起来,烧到二楼的房间还需要一段时间吧?”
“是的。”马庐不知他想说什么。
叶思睿指尖轻轻敲击椅子扶手。他的手和脸一样苍白,细长的手指只在握笔处有薄茧,与夏天舒的手截然不同。“马厩烧到二楼,那么长时间,汤景焕为何没能跑出来?”
马庐只得说:“因为心疾发作已经死了?”
“找出来是谁点的火了吗?”叶思睿又问起另一个问题。
马庐眼里闪着欣喜的光,好像叶思睿终于问到了关键。“早上驿卒要去马厩喂马,我对他用了刑,他说是汤景焕吩咐他放火的。”
“汤景焕?”叶思睿又确认道。
“就是汤景焕。”马庐说,“大人,你听我一言,现在便抓了他过来,他细皮嫩r_ou_,打两棍子就招了。此事估计汤大人也有份,他明明看到了长命锁却不告诉您,正好他之前对您又是那样的态度……”
“我知道了,你不必说了。”叶思睿打断了他。“你不是派人看着悦来客栈么,我放心。你快去休息吧。”
马庐只好离开。叶思睿叫上观言回房,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刚走进屋子,他又对观言说:“你看看西厢房的灯还亮着吗?”观言一听他说西厢房就笑了出来,嘻嘻哈哈一路跑过去,回来了禀道:“夏先生还没睡呢,我说老爷找他有事,他即刻便过来了。”
叶思睿只来得及瞪他一眼,就听到了夏天舒的声音:“找我何事?”
叶思睿说:“我本想看看你睡了没有,都是观言自作主张。”他又瞪了一眼,小厮没等他吩咐,就退到屋外去了。他以为夏天舒听了这话会径直离开,谁料他却掸袍坐下了。“案子如何?”
夏天舒找个话题,他应该十分荣幸,可是这会他却不想提起这个。心里郁结,忍不住脱口而出:“天舒兄,我们来对月饮酒吧?”
“你上次还没喝够么?还是嫌第二天起来头不够疼?”他露出了一点笑意。
“天舒兄你笑了!”叶思睿并没有错过你调侃的意味和转瞬即逝的笑,惊呼出声。
“我又不是什么怪物,笑起来有那么可怕么?”夏天舒收起笑问。
叶思睿心里暗道可惜,“既然今日天舒兄有兴致,我们便来饮酒赏月,头疼算什么?”
夏天舒无奈地叹息。“你脸上的伤还没好,喝酒会加重的。”
他手贴上脸颊,才感觉隐隐有些疼,已经好了太多了。不是夏天舒提起,他已经忘了这回事。
“早点休息吧。”她还没来得及抗议,夏天舒已经转身出门。
第二日早起升早堂时,叶思睿才庆幸昨天夏天舒没跟着自己一起疯,真要喝了酒,今天早堂头还不得疼死。他的常服昨日被送去洗,丫鬟婆子尽了浑身解数才洗的干干净净。好在夏天干得快。
早堂时不免谈起驿站走水的事。叶思睿便说起那六户人家的房子和家产,最后敲定,那一里的人家按律凑钱赔偿,里长出双倍的份子。驿站由衙门出钱重修。其实理论上应该报经上官。但是鉴于上官刚刚火场逃生,叶思睿还是选择乖乖出钱。
下了早堂,汤良工已经在三堂喝茶候着他了。叶思睿看着他那干瘦的脸,想必年轻时是另一番风采,心里一动,走近了行礼后问:“大人,令郎和令侄长相颇为相似,有什么区分之处吗?”
汤良工手中的茶碗咔嗒一声响。
第37章 夺命噩梦(六)
叶思睿心里有了数, 仍问:“汤大人?”他没有错过汤良工脸上的犹疑之色。
“志用左臂上有一块伤疤,是他小时候,下人带他不尽心, 在石头上磕出的伤。”一日之间, 汤良工看上去疲惫苍老了很多。“叶大人问这个是做什么?”
叶思睿心里飞速回忆起汤志用从火场救出来时手臂的烧伤,表面上只是同前几次相处一样, 客气地说:“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知州大人仿佛因为他这一句话找回了勇气, 摆出冷淡严肃的模样, “叶大人, 驿站失火一案不知你查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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