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三脚
自入院至离世,总共历时九天,最终,梁勇成还是没能醒来。
入殓、火化、捡骨,进塔,所有仪式一切从简,短短不过两星期,梁采菲却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那幺长。
和梁勇成相处的片段模模糊糊,她早已记不清,唯二记得最清楚的,居然只有他打人时那副逞凶模样,和最后这段日子的孱弱病态。
有生之年,她与父亲有过最亲密的肢体接触,竟是这段日子,用乳液为他擦拭乾燥手脚时的陌生触感。
那是爸爸的手……最后,也就成了她手里捧着的一瓮冷冰冰的灰,被她放进一个小小的四方格里;正如同关于父亲的记忆,长年来被她深锁在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里一样。
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受,像在送别一位最亲近的陌生人、最陌生的家人。
她没有哭,她的母亲也没有哭。
倒是程耀的母亲在他们治丧期间的某日中午,带着双胞胎前来拈香,瞧见她瘦了一大圈时,眼眶红红,看来急得快哭了。
「采菲,妳怎幺瘦成这样?我千交代万交代,要阿耀记得看着妳吃饭,他到底有没有在听?」程母拉着她的手,不放心地打量她,还顺便横了不远处正在帮梁采菲母亲搬丧礼毛巾的程耀一眼;眉宇间那股担心梁采菲的神气,瞧来与程耀十分相似。
「程妈妈,我都有按时吃饭,大概只是睡得比较少,脸颊比较瘦而已。妳放心,过几天睡饱就好了。」自初次到程耀家作客之后,她后来还去过程家几趟,与程母越来越熟稔,程母对她的关心自然不在话下。
梁采菲有些心虚地对程母扯出一抹微笑。
其实,这些日子,她又累又心烦,再加上睡眠不足,哪里吃得下?每餐都随便吃了几口,便不再有食慾。
听她这幺说,程母才稍稍放下心来,想起些什幺,赶忙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白包,递交到她手里。
「来,采菲,这给妳。妳程伯伯今天要上班,没办法过来,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梁采菲看见那白包,面容一僵。
依这白包的厚度,即便里面包的是一百元钞票,或许都有一、两万元,假若是千元钞票的话……
「程妈妈,说好不收奠仪的。」梁采菲断然拒绝。
「唉,阿耀也是跟我说妳不收,可是妳……唉、哎,妳现在什幺都要用钱,怎幺可以不收呢?」程母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将中间那段本欲出口的言语吞回去。
梁采菲毋须细想,便能猜知程耀必然将她耗尽存款一事告知了父母。
程耀哪里是个藏得住话的人?更何况他与父母亲的感情那幺好。
「程妈妈,谢谢妳,但我真的不能拿。我没问题的,多谢妳和程伯伯的好意,也请帮我向程伯伯道谢。我把这个钱放进红包袋,再请程耀拿回去给妳。」梁采菲将奠仪收下,言语中也再次强调了她会退回。
「唉呀,妳这孩子实在是……」儿子老说梁采菲很拗、很逞强,她原本还不相信,如今总算见识到了。程母真是又心疼又心急。
「不然当我们借妳的?等妳赚多点钱时再还?」程母仍不放弃。
「程妈妈,假如妳真的很想帮我,有件事我确实很需要妳的帮忙。」梁采菲转移话题,赶紧打断程母的念头,而她也的确需要程母的协助。
「什幺事?」一听见有能帮忙之处,程母眼睛一亮。梁采菲现在明白,程耀那喜形于色的天真单纯,究竟是遗传自谁了。
「就是,我妈妈她……」梁采菲向程母简单诉说完缘由,恰巧程耀的一双弟妹也待不住了。
「玛麻,我想回去了,这里好无聊,采菲姐姐跟阿耀哥哥都不能陪我们玩。」孩子们出口抱怨,直来直往、万分坦白。
「小孩子说什幺──」程母正欲教训孩子,梁采菲赶紧出面缓颊。
「不要紧的,别说小朋友了,就连我都觉得无聊呢!丧家毕竟不是什幺适合久待的地方。程妈妈,你们快回去吧!至于我母亲那边,再麻烦妳多费心了。」
「妳放心,我知道……好吧!那我先带小孩回去,阿耀就留下来陪妳。」
「对了,程妈妈,等一下。」梁采菲唤住程母,拿了一叠黄符给她。「这是净符,给你们除秽,谢谢你们来看我。」
程母面色複杂地瞅了梁采菲一眼。
她疼爱梁采菲,除了因爱儿子的爱屋及乌之外,更因梁采菲的懂事和贴心;也不知道梁采菲是在公司管理职做久了还是怎样,总能面面俱到,很合她心意。
「妳注意身体,别太操劳了。」临走前,程母不放心地交代。
「好,谢谢,程妈妈再见。」梁采菲与程母道别之后,恰好程耀忙完走过来。
「妳和我妈刚刚在聊什幺?」程耀好奇发问。
「也没什幺。」梁采菲摇首。「就是……我妈她这些日子以来,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也没跟我说过什幺丧气话,可是,我心里老不安稳……总想着,她是不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所以才表现得这幺沉稳?会不会,其实她很伤心很伤心呢?只是在女儿的面前,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梁采菲如实回答,瞅着不远处正在招呼亲戚的母亲一眼,眉心不自觉紧拧。
「所以,我想,你妈妈和我妈妈年龄相仿,我妈也许比较能向她说些体己话,就请程妈妈有空时多陪我妈聊聊天,或是找她出门走走。不然依她现在这样,表面上无悲无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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