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厌吼完之后就仰头吸着眼泪,背过身去抹了一把脸,径直冲向了海边。
“让开!”她大力搡开几个打捞人员,在白灵身边跪了下来,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仿佛还能听见她在耳边叫“姐姐”。
“别……别打我……我见过她。”
“姐姐,你没事吧?”
“怎么来米兰上班了?”
“反正我白天上学,晚上兼职,一个月下来就凑够学费了。”
“拿着,姐姐送你的礼物。”
她把银行卡塞进女孩兜里的时候,女孩子脸上的那种惊慌失措,多么像年幼时的自己,因为得到了父亲偶然的一句夸奖或关心,而生怕自己配不上这表扬的那种受宠若惊。
喜出望外背后是深深压抑于心底的自卑。
而林厌最后跟她说的话是什么呢?
“报答就不必了哈,姐姐不吃这一套。”
那一瞬间女孩子脸上浮现出来的难过和伤心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如果那一天,她给了白灵姓名和联系方式,也给了她最基本的尊重和信任,那么,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在她遇险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某个瞬间想起她这个不是姐姐的“姐姐”。
那么也有没有可能,她就不会死?
林厌似乎是想把手放上去,看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又缩了回来,她咬着牙,挣扎着,肩膀剧烈抖动着。
宋余杭从背后追上来,也在她旁边蹲了下来,把手放上了她的后背,像她安慰自己一样安慰她。
“林厌,这不是你的错。”
林厌吸了一下鼻子,拂开她的手,那一瞬间宋余杭分明看见了她的眼角滑过了晶莹的泪滴。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
林厌深吸了一口气,打开勘查箱,拿出手套唰地一下戴上了:“让开,我们没有时间在这伤春悲秋了,去做你该做的事。”
林厌的情绪似乎总是游走在两个极端,不是特别激烈,就是特别冷静。
但宋余杭知道,其实炸毛生气的那个她才是真正的她。
现在这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验尸的林厌其实内心早就压抑到了极点。
她的情绪就像紧绷的丝线,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有些时候宋余杭还是希望她能哭一哭的,可是不是现在。
一个技侦负责人,一个现场最高指挥官,她们要是乱了,只会给凶手更多可乘之机。
所以即使她的内心也极度愤怒极度悲伤极度痛恨,但她也只是又拍了拍林厌的肩站了起来,那双眼睛有血泪淬炼过的雪亮和敏锐。
她说:“林厌,我会亲手毙了他,等案子结束,我陪你喝酒。”
林厌埋着头,没忍住,想笑却还是哽咽了一下,她用肩膀上干净的衣物迅速蹭掉眼泪,以免掉到尸体上污染尸源。
“好,不醉不归。”
技侦的人抬着裹尸袋回到车上的时候,林厌回头看了一眼。
宋余杭也在看着她。
彼此无声地对望,狂风汹涌了起来,带来海洋咸s-hi的气味。
林厌做了一个口型:小心。
宋余杭戴着半指战术手套,并拢两指轻轻挨上了自己的脑袋点了两下又伸直手背,做了一个潇洒又帅气的手势,是对着她的,表示让她放心。
随后手腕猛地一翻,眼神变得凌厉,示意全体出发,前往下一个目标点。
两辆车擦肩而过,奔向了各自的战场。
***
解剖迫不及待。
现代刑侦中的所有技术手段都是在为锁定犯罪嫌疑人或者破案提供重大线索,在此案中也并不例外。
林厌自开始学习法医学这门课程开始,就始终坚信罗卡交换定律,就如同宋余杭相信“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完美犯罪”一样。
——他站过的所有角落,他碰过的所有器物,他留下的所有东西,不仅仅是他的指纹和脚印,他的头发、他衣服上的纤维,他碰碎的玻璃,他留下的工具,他刮去的涂料,他留下或采集的血液或唾液……即使他毫无意识,也会留下一个对抗他的沉默证人。
……
林厌在飞速解剖白灵遗体的时候,脑海里甚至回想起了大一第一堂解剖课时老师曾说过的这段话。
她嘴里振振有词,只是自己毫无意识。
段城扛着机器,凑近了一听却是:“白灵……告诉我……告诉姐姐……告诉我你没有说完的话……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段城一怔,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堆在手术帽下凌乱的发,神色就有些复杂起来了。
“林法医……”
林厌已经拿剪刀剪开了尸体腹部缝合好的线,顿时一股血水夹杂着内脏碎片涌了出来,逼得段城生生后退了几步。
林厌手撑在解剖台上,微微喘着粗气,目呲欲裂:“告诉宋余杭,我知道他是谁了,他不是余新叶,他是李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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