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人吵得快,和好也快,不多久又勾肩搭背起来。
他们在地铁口分手,男孩们负责送女孩回家,剩下林雁行和陈荏两个人沿街慢慢地走着。
“你不回家吗?”陈荏问。
“我要回学校拿自行车。”林雁行问,“我那车太新了,骑出来怕被偷。你呢?去哪儿?”
“学校。”陈荏打算今晚睡教室。
“这么晚还去干嘛?”
“做作业。”陈荏不打算说出实情。
林雁行问:“那你住哪儿?”
“朋友家。”
陈荏有些后悔对他说什么“没有家”之类的话了,这小孩好奇心挺重。
果然林雁行问:“你有朋友?谁啊?”
“初中同学。”
林雁行问:“那怎么不喊他一块儿来吃饭?”
陈荏笑:“你倒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夏炎炎带了个朋友来,也不见得你对她多热情。”
林雁行皱起了眉头。
陈荏说:“那妹……姐姐挺喜欢你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林雁行低头,“递小纸条,送礼物,看你打球,故意在你面前晃来晃去高声说话,或者故意和你唱反调引起注意……追人不都是这些手段吗?”
“你不喜欢?”
“不喜欢。”林雁行说,“而且我挺烦她们利用夏炎炎。夏炎炎就是个傻大姐,跟谁都能混,她引来的人没少给我添麻烦。我这辈子就过一次十六岁生日,她居然带了个生人来,害得我们吃饭说话都不尽兴,你说讨厌不讨厌?”
“我也是生人。”陈荏说。
“不一样。”林雁行说,“你是我朋友。”
陈荏看向他。
林雁行再次被震到了。
陈荏的眼睛有一种慑人的力量,那眼神明显不属于一个孩子,它很洞察,很冷淡,甚至带着一丝残酷,要不是林雁行和他很快活地混了半天,几乎以为他恨自己!
但陈荏只不过是想起上辈子林雁行也说过同样的话。
“你是我朋友”,“咱俩是哥们啊”……
就是这位俊美的、特别的、无数人疯狂热爱甚至愿意为其去死的朋友把他赶出了高中。
而那时的林雁行没有犯一个错,纯洁得好比夕照下的雪峰。
“吓死我了,”林雁行说,“知不知道眼睛在你脸上至少占三分之一?”
“那不成畸形了?”陈荏没好气,“前面就是自行车棚,你快回家吧。”
“嗯!”林雁行摸出钥匙,骑上车后对陈荏挥挥手。
陈荏也说:“再见。”
他目送林雁行离开,转身走向教室。
十一中每个年级有十二个班,高一(1)班位于老式教学楼一楼的最顶端,紧靠绿化带和围墙,如果从校园大门进入,这个班级的位置相对偏僻。
陈荏过去喜欢这种偏僻,因为门房大爷会怕麻烦不查这边,他能够安心地在教室里躺着,而不是一有风吹草动就往桌子底下躲。
教室里漆黑一片,陈荏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他摸了摸桌上的衣服,还都半s-hi着,想等天亮了就把它们晾到栏杆上去。
眼睛逐渐适应,远处高三教学楼灯火通明,微光透过玻璃窗照亮了他的脸,他开始。
十五年的光y-in使他忘记了细节,他把课本一本一本掏出来看,再一本一本地收好。
语文课本里夹着十元钱。
这大概是他所有的资产了,难怪他宁可挨饿也舍不得花,好在现在他有了将近六百元,如果缓交学费和学杂费,这笔钱足够他省吃俭用活几个月。
他挺高兴的。
然而渐渐地——或许是夜晚,或许是死而复生的经历让他感性,或许只是独处使然——那种被生活硬逼出来的淡定和洒脱从他脸上退去了,不得已为之的随遇而安退去了,泪水从他清秀的面颊滚落。
关于哭的规则是这样的:有人疼的人可以哭,没人疼的人哭多了就是浪费水分。
所以他很少哭,十七八岁以后几乎没落过泪。
……只有一次,就是断送他模特生涯的那次,他被人骗去了一个局。
一个所谓的成功人士想睡他,给他下了药,多亏他保持戒心只抿了一小口酒,在头重脚轻的情况下将对方狠揍了一顿,揍得血r_ou_横飞,连门牙都打断了。
然后他强撑着回家,躲在浴缸里哭了整整一晚上。
第二天又像个没事人似的。
可是现在他好想哭,大颗大颗的泪珠打在摊开的课本上,扑扑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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