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人物。
只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神女有梦可佛祖无心。
与其日后纠缠出大麻烦,不如他今日就当这么个坏人,断了她的念想才好。
只有戏文里才会说,情让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生死死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活着才是可贵的。
他一生见过的杀戮太多了,今后,希望能少一个,就少一个吧。
————
许杭回到金燕堂的时候,蝉衣说袁野在厅堂里等他很久了。许杭没有一丁点奇怪的神情,而是未卜先知一般说:“哦?终于来了。”
厅里,袁野站在那副燕出焚火的画,如今方知道其中的深意。
听到许杭的脚步声,他指了指那副画:“…那么早以前,你就留下了伏笔,可是我笨了些,没有看穿你。”
许杭就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你在说些什么?”
“这里只有我们,何不说实话呢?”
“你想听什么?”
袁野转过来,开门见山:“我知道一切都是你干的,将贺州城搅得天翻地覆,见首不见尾的人,便是你,许杭。”
许杭眉毛微微耸了一下,找个凳子坐下,理了理衣摆:“看来你今日是来审我的?”
“你不认?”
“你总得说出些能让我哑口无言的话。”
袁野点点头,在他对面的凳子缓缓坐下,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许杭的眼睛:“……从黑擂台时你惊鸿一出手,我就觉得你并非常人,实话说,我一直很矛盾,我当你是朋友,却又觉得你十分危险,曾经一度还唾弃自己。可每每出金钗血案,我都忍不住会注意你的动静。”
他说起这往事,倒让两个人都有些物是人非、时移世易的感慨,遥想初相见,还是极单纯的情谊,如今竟然隔着血海深仇了。
也是命运多舛,天底下人那么多,偏偏就他们遇上了。
沉默了一会儿,袁野继续:“汪荣火一案,你以时间为迷障,让芳菲和金匠都为你不在场作证!我本想问你,听你解释,可是你在日本领事馆救了我一命,我便觉得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成想,一念之差,终究还是我大意了。”
许杭的手摸着茶桌的棱角,来回摩挲:“袁野,我倒是没想到,你从那么早就开始怀疑我,方才你还说自己笨,实在太自谦了。只是,抓贼拿脏,你总不能空口无凭地讲。”
“你要证据是吗,好!”袁野等的就是许杭这句话,从怀里拿出一本笔记,丢在地上,“我查过全贺州城的金矿,所有可疑的人我都一一试探过,全部记录在册,竟然毫无破绽。直到某一日才开了窍,想起自己漏了一点,那就是药堂!金箔也是一味药,全城的药堂中只有你许大夫会亲自去后山采药,而那边上就是——金矿。”
说来更巧的是,金矿的主人已经换过一轮了,前一个主人因病去世,故而如今也查不到谁同他做过交易。唯一能知道的是,金矿的前主重病期间,一直是在鹤鸣药堂治的。
种种联系起来,可以说是巧合,也可以说巧得太恰当了。
许杭反问一句:“那你可亲眼见我采矿而归?”
袁野咬着牙:“没有,我只是在证明你有这个条件。你很聪明,杀人可以来无影去无踪,甚至在追兵面前都可以消失不见。时间的把戏,你玩的很好,可你到底还是露出了马脚。”
这说的是暗巷消失的谜。
“说说看。”
袁野站了起来,一步步靠近许杭去:“在巷子里,凶手打开井盖,钻进修建好的地下仓库,顺着它一路逃离,可是他没有工具,怎么在瞬间之内,赤手空拳打碎薄钢制成的c-h-a梢?别的人或许想不明白,我此刻却很清楚。”
他已经走到了许杭面前,双手撑在两旁桌子上,从高到底俯视着他,凌厉的目光从上扫到下。
“我曾经送过你一只钢笔,钢笔上镶嵌的那硕大的钻石,是最坚硬的东西,区区钢片,当然一击即碎!我送你的时候,从没想过,它会在这里被你派上用场。当然,也可能是我多心了,那么……你敢不敢拿出那只钢笔让我看看,来证明是我诬陷了你?”
钻石纵然坚固,可是钢笔却很脆弱,被那样一番折腾,必定断裂折损。
那只钢笔,现在就躺在许杭的抽屉匣子内,笔身弯曲,表层的装饰脱落,布满了划痕。纵然是要修,只怕也是修不好了。
整个厅堂宛如坟地一般死寂。
这沉默像一把大剪子,将两株连在一起的藤蔓生生剪开、剥离,丝毫不顾藤蔓的疼痛。那把剪子,名为真相。
第89章
许杭缓缓抬起眼眸,平静回视袁野的诘问,到底还是承认了:“你终究还是知道了……恨我吗?”
袁野的手陡然松开。
到了这一刻,他突然有种踏入无悲无喜的境界之感。
这种感受,并不像忙碌了很久的警探终于侦破案子的欣喜,也不像求解难题最后得到错误答案的懊恼,它更像是一种被写坏了的结局、走了音的曲调、没画好的点睛之笔。
他感觉自己是一个迷途旅人,拿着一盏小灯笼,在深夜树林里跌跌撞撞,寻找出路。
最后遍体鳞伤,发现没有出路,来时之路便是出路。
而指他进树林的那个人就站在路口,平平淡淡地说,哦,你怪我么?
怪吗?恨吗?
不是的。
袁野咬了咬下唇:“那你呢?你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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