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诺溪出了红枫谷,一路往前不曾有半分回头,顺着玄羽给的方向,到了一处极其陡峭的悬崖上。
不算太遥远的一段路,司诺溪却几乎耗尽了全身的气力,面色惨白,连唇上都没有丝毫血色。
玄羽在悬崖不远处冒出头来,拉住司诺溪将他带到树后隐蔽起来,严肃问道:“你当真要这么做?”
司诺溪遥遥望了眼悬崖之上,敏锐的察觉到不少绰约的人影,淡淡道:“我背了太多人命,想还清自然只有拿命来偿。况且,你不是也知道吗,即便不走这一步,我最多也就只能再撑个几天。”
他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司诺溪停顿了下,看向远处那个小小少年的模糊身影:“与其将一切都搭进雪崖剑里,还不如拿这条命消解那孩子的恨意。再怎么说,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期待的。”
玄羽皱眉:“那慕沉呢,命债偿了,情债怎么还?你确定他不会突然出现打断你?”
司诺溪抿唇,眼中暗淡下去:“我还不了了,所以才说对不起。至于今日……我逼他立了誓,不会影响到的。”
玄羽满脸复杂之意。
司诺溪平静看他一眼,手里握着雪崖剑,不遮不掩的往直接悬崖顶端走,头也不回道:“我不需要同情,但是拜托你,如果慕沉难过,请帮我劝劝他。谢谢你了,玄羽公子。”
再见。
再也不见。
司诺溪一路到了悬崖之上,沿途看到了不少悄悄隐蔽着的暗卫,毫无疑问是司家的人。
张渊死后,自己也再去找过他的义子却一直没找到,那日回司家既然在暗卫子弟中见到他了,想来只可能是被司绝涵带回去了。
以司绝涵的巧言善辩蛊惑人心,这个不过十二三的小孩子根本就敌不过他。
之前司绝涵传来讯息说这孩子有话要同他讲,也不过就是拿这孩子做个借口。司绝涵借机逼他现身想要他命,父亲则借他想要逼慕沉就范。
可惜,慕沉立了誓,绝不会来的,父亲的打算要落空了。至于他这条命,已经无所谓了。
到了顶端,脚下站到高,头顶y-in云又压的极低,好像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昏沉的天际。
这悬崖名为不留崖,乃是仙界凡间共同的禁地,不知为何修士站在上面灵力便会阻塞,而悬崖下面是数不胜数的妖兽,或是彼此争斗,或是安然相处。
但人倘若掉下去,定是尸骨无存,什么都不会留下,故曰——不留。
在凡间,凡人多以为悬崖下就是无间地狱人间死地,而这个名字也寓意警示来人不要在这里停留。
不留崖顶端明面上只站着两个人,张渊的义子和司绝涵。
司绝涵依旧是那般诡异的笑着,丢了半条手臂似是让他更y-in险狠辣了。
那个十几岁的小少年倒是变化颇多,抽高了不少,手中拿着与之不符的长剑,即便长相稚嫩,可面色冷峻,眼里透着化不开的恨意。
当然,他没穿司家弟子服。
司诺溪抿唇看着他,当时那个痛哭大骂的单纯孩子,已经变成这般森寒的模样了啊。
张渊因为自己招来祸端,性命没了,连珍视的义子都进了司家,大变性情。
因为自己,都是因为自己。
司诺溪看着小少年:“好久不见了。”
小少年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别这么说话,你让我恶心!杀人犯!恶鬼!”
司诺溪扯了扯嘴角,低低道:“说的倒也没错,呵。”转而看向司绝涵,淡然面色不改:“让藏着的人都出来吧,没必要遮遮掩掩。”
司绝涵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没搭理他的话,说道:“你还真的来了,就为了这个孩子?”
司诺溪对上小少年裹着冰的视线,片刻后看向司绝涵,平静道:“你将这孩子骗回去,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么。算准了我不会对他动手,所以带回司家当暗卫训练,为的不就是借机杀了我。”
司绝涵斜着嘴角笑了笑:“怎么会?哈哈,五弟真是爱说笑,是这孩子有事找你,我不过是帮忙联系而已,当然了……”
停顿了一下,司绝涵凑到司诺溪耳边笑着低声道:“即便父亲让司安来了,三哥我,也绝不会……让你活着离开的,哈哈。”
司诺溪抿了抿唇,并不想说些什么。
父亲还是不了解他,司绝涵拿这个少年当借口引他现身,想来父亲并不相信他真的会来,但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仍旧让司安带了人过来。如此,倒是正好遂了司绝涵的意。
司绝涵扭了扭脑袋,像一条灵活的蛇,附到小少年耳边幽幽道:“他来了,现在,我把复仇的机会交到你手里了,哈,哈哈哈。”
说是低声,其实以司诺溪的修为完全听的一清二楚。司绝涵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但他毫不在意,上挑的眼尾里闪烁着不掺温度的光芒,对着司诺溪斜勾起嘴角笑了笑。
转过身,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小少年一眼,便头也不回的下了不留崖。人影消失不见,不知道隐到哪里去了。
悬崖上一下子显得空旷起来,风呼啸着,在见不到底的悬崖下发出鬼哭狼嚎般令人胆寒的回响。微弱阳光洒落下来,昏暗惨淡。
司诺溪站在几乎发白的黯淡日光中,身上感觉不到分毫的温度,心里却觉得轻松了些。
至少有光落在他身上了,至少不是在那个黝黑的祠堂里,身处黑暗却愣愣看着窗外如血残阳,渴望些许的微光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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