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比了,我自认稍逊徐郎君一筹。”
张墨的话一出,满屋皆惊!
徐佑方才的表现固然让人眼前一亮,可要说诗才胜过张墨,却有点耸人听闻了。陆绪冷笑了一声,道:“不疑郎君跟徐佑交好,这番话莫不是为朋友遮羞?只是你别忘了,顾府君遍邀三吴名宿,连大中正都大驾莅临,举办这钱塘湖雅集可不是为了彰显你等二人的情谊,而是为国抡才,为诸姓郎君谋身,空口白牙,让徐佑借你的名声压别人一头,岂是君子所为?”
张墨眉头微皱,道:“束之郎君所言差矣,我跟徐郎君虽一见如故,却也谈不上交情深厚,不过刚刚认识半天而已。你说我空口白牙,为友借势搭桥,未免太武断了。若是诸位有疑虑,不如问问陆明府,适才山下吟孤山诗,徐郎君顷刻而就,诗意足足胜我一筹,可为明证!”
“嗯?”
听到张墨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陆会,张紫华不悦道:“陆县令,你呈上来的五人,怎么没有徐佑的名字?”
陆会颇觉尴尬,道:“大中正明鉴,徐佑的诗,才情尚可,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是……是出世诗!”
陆会情急之下,终于想出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急急道:“大中正选官备才,人人皆有进取之心,唯有徐佑的诗不食烟火,飘逸出尘,下官窃以为不足取!”
张紫华老练世故,又是泡在金陵那混沌如天地未开的官场里磨出来的超绝眼力,立刻知道陆会和徐佑私底下有嫌隙,定是故意使绊子难为他。可话说回来,凡事讲究轻重缓急,陆会乃今日雅集的地方父母,他做得再不堪,彼此的颜面还是要顾惜得。况且先取了张墨和纪英,两人的诗作皆在水准之上,不算徇私。若再取一个徐佑,五人的份额,寒门占了三数,难免引起那些普通士族子弟的不快,这也是为了平衡的无奈之举。
为上者,得体谅下属们的这点难处!
“取诗来!”
张紫华没有深究此事,陆会忙趋前,吟道:“天公欲雪云满湖,楼台明灭山有无。水清出石鱼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孤山孤绝谁肯庐,道人有道山不孤。出山回望云木合,但见野鹘盘浮图!”
“好一句孤山孤绝谁肯庐,道人有道山不孤!”张紫华击案赞道:“果然如张墨所言,诗意上佳!”
啪!啪!啪!
一直不怎么做声的都明玉忽然鼓起了掌,叹道:“没想到徐郎君竟还是我道门的知音人!道人有道,山不孤,好一首孤山寺,好一个徐佑!以我愚见,单以此诗而言,连五色龙鸾都差了许多,更别说其余四人了!”
此处的道,非道门的道,在座的诸人,除了个别不学无术,都是饱读诗书,听都明玉牵强附会,给天师道脸面贴金,虽然腹中嗤笑,却也不会表露出来。
不过,徐佑先是被竺法言看重,甚至不惜厚着脸皮求他遁入空门,现在更得都明玉的知音人之叹,尤其还有张紫华毫不吝啬的赞誉,到底什么人,能够在这短短的半天时间,让互相不对路的儒、佛、道三家共同赏识,简直像是一个湮灭在传说中的神迹!
都明玉当然不会是浅陋无才的蠢货,他说完之后,漠然扫过陆会的脸庞,道:“陆县令说从此诗看徐佑有出尘意,不适合博取世间的功名,莫非我天师道在你的眼中,同样该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醉翁之意不在酒,徐佑暗道好戏来了,陆会身子微颤,得罪天师道,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也没有那么大的心胸,神色略显得仓皇,道:“祭酒误会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吗?”
都明玉淡淡的道:“请大中正准许,让我带一人上楼!”
张紫华沉吟片刻,道:“好吧,都祭酒,望你谨记,今日是扬州士子的雅集,不是金陵的太极殿!”
太极殿佛道论衡,乃是当年的一大盛事,张紫华这是暗中警告,让都明玉不可闹得太过分。都明玉拱拱手,道:“我自有分寸!千叶,你去吧!”
年轻道人稽首唱喏,去了约有一刻钟,带着一人到了三楼大厅。张紫华见那人断臂萎靡,披头散发,微怒道:“都祭酒,你这是何意?”
都明玉站起身,行至那人跟前,用手中麈尾撩起遮挡脸面的乱发,道:“我只是想让大中正看一看,这位钱塘县令是如何和大德寺的高僧勾结,公器私用,滥发民力,无法无天的诸般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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