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就放下了。
午间,那阳光透过林梢照过来——在山城的,很稀有的阳光,带着碧绿的,温柔的波色,微微荡漾着,投射到雏烟身上,使她全身都笼了一层润玉的光辉。
她的臂膊,脸庞,白腻近乎羊脂一般,在阳光下,那肌骨几乎是透明的,清水凝注。
她的眼眸,睫羽忽扇着,仿若还是天真不谙世事的样子。
琬瑜看见她身上纨素的白色旗袍,那被柔碧色笼罩着的细腻精致的文绣,他看见她玲珑有致的胸部,那一双手掐过来的腰身,那散落的乌曲的长发,那因为心急微微起伏的呼吸,她周身散着的,温淡的香气,他近乎迷醉……
阳光似乎也忽然变地毒热一些,琬瑜觉得周身都变热了,尤其脸上,心上,抑制不住地加快跳跃,是从未有过的心慌意乱。
他这是怎么了?
“先生,先生?”
雏烟却还没有觉察出他的不对劲,连连唤着他。
那两句“先生”忽然将他打下人间来。他清醒了,透彻了,忽然明白自己的境地。
“你叫我先生?”他问她。
“怎么,你不舒服么?”
“我……没有。”他说。
“今天暂且练到这里好么?不可贪多,我还有事,先告辞。”
“对了,前一日你在荷花池边,演奏的那首曲子误了一个调子。”
“是这么?”
雏烟忽然咯咯笑起来。
“他们听的是我,又不是我的琴声,我弹成什么样子,他们总归是跟着叫好就是,正误又干系么?”
她肆意笑的样子他并不喜欢。
太妖。
妖艳放纵,近乎失真。
晚上的时候,仆人给琬瑜这里送过来一壶酒,说是温家酒庄里自产的,今天是开封的吉日,特地送来给贵客嘉宾尝一尝。
仆人温了一壶酒并半盘子蟹钳来捧送到他书桌上。
“你也来坐。”
他吩咐他。
仆人应了一声,恭恭敬敬来坐下。
“可成家了?”
“还没有,俺娘已经替俺相看好一个了,今年十月下聘,年后就接过来。”
他说时,黝黑朴实的脸上忽然迸出了光彩,温和的,羞涩的,红彤彤,那笑太过温柔幸福了,也太遥远了。远得琬瑜根本抓不住,也看不懂。
他的幸福微小而实际,恰恰是别人最羡慕不来的。
他要说什么,要对着他,相对五年前大学的讲台上,对着一双双青涩活泼的眼睛,大声高呼着“婚姻自由,恋爱自由”么?还是劝他早日脱离了家庭,寻得自身的解放?
到哪里去找解放?去找自由?
在这个连偌大个国家都不自由不幸福的年代?
他觉得真真可笑。
那时的他可笑,从前的挣扎和反抗好像也是可笑的。
可是那时候逆来顺受呢,他绝不会甘心的。
可是最起码,他和雏烟不会是现在这样……
他又问仆人,喜欢过别的姑娘吗?
“俺喜欢的姑娘要是和六太太一样,俺就能死心塌地一辈子爱她喜欢她。”
他想问,她究竟好在哪儿,可是他住口了。
从太多人口里得到过太多同样的回答,他们说不厌,他已经听厌了。
她好么?
他心里似鲠了一根刺,就刺在心口上,动脉静脉交换相连的那一块,教人死不了,只是生生发疼。
几杯酒下肚,仆人也醉了,开始胡说八道自己的身世。他大概也挺惨的,小时候没了父亲,由母亲一个人抚养长大,总之是从小到大都在受气,讲到最后,又在抱怨,一边喝一边说,咕咕哝哝的。
琬瑜等他醉烂了,脱去他的粗布外衣,交换穿了,又扣上一柄黑帽子出斋去。仆人平日里跟他一起走,他认识的人琬瑜自然也差不多认识,守夜的,检查的,他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愣是没叫人瞧出来端倪。
琬瑜也似巡夜一般,绕着温家开始走动,一开始都是大路——就雏烟养的那条猫的夜间经历来看,越是隐蔽处,机关警报越多。主要关卡和路线摸熟以后,他就开始一点点往那细节处探寻——他总怀疑那日见到的温家禁地,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穿过雨荷亭子,再往前是一片竹林,他再要往前走,忽然有两道电筒亮光照过来,他下意识躲开,一低身,忽然被人拉进池塘里,被重重的藕花藕叶围着。
琬瑜回头,见水里那人却是雏烟。
“谁在?”
“是谁?”
水面上有人叫喊,乒乓乓乓给放了几枪之后,竹林里窜出来一只猫眯,呜呜地,叫声尖利,不肯停住。
“坏了,是太太的猫,这下可招惹到祖宗了。”
琬瑜在水下听那个人说道。
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危机渐渐解除。这时候琬瑜才察觉出来,原来一程,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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