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调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她醒来的时候已是天昏地暗。没有谁来叫醒她,或许是本没有谁有这个闲心去招呼一个孤儿。死伤的程度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想,到处都是血,凝结在坚硬冰冷的土地上,变成诡异的黑红色。
帐篷外哭声震天,南玉调立即起身,摇摇晃晃地跑过去,掀起帘子。一阵热浪气势汹汹地迎面扑来,高达丈许的火焰迫使南玉调眯起眼睛。浓烈的尸体焦味弥漫开来,覆盖了空气中原本的血腥味,火烧的劈啪声中人们的哭叫仍然清晰可闻……
胃在翻腾,南玉调放下帘子,干呕了几下,步子越发不稳。
“老大!”
牛仔跑过来,牛芦花泪眼汪汪地跟在他后边,瞧见南玉调赶紧缠了过来:“牛男哥哥,牛男哥哥你赶快去看看排骨吧……他,他……哇——”话没说完又哭了起来。
南玉调脸色一白,抽腿就往医疗帐篷跑。这帐篷几乎挤满了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蜷在篝火边上的、缺胳膊少腿的……南玉调小心翼翼地踩着空隙往里走。
安静,不,死寂。
跳动的火光中,排骨的脸白得像结了层霜,一动不动,像是恐怖迷里的蜡像人,而他的父亲躺在他的旁边,浑身缠满布条,脸上血污一片。就这样,南玉调想起那个夜里,这个男人为了他可怜的孩子发了狂,狰狞得好似恶鬼,而他自己也被抓咬成个蜂窝煤。她上前轻轻握起排骨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放在嘴边小心呵气。
见状,牛仔也过去握住排骨另一只手。就这样,谁都不说话,也不知道夜是在来临,还是在离去。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牛芦花开始小声啜泣,南玉调抬起头,见到牛仔正撸着袖子擦眼睛,而手心的温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这样冰冷,好似冷得可以透过薄薄的皮冻伤了她的骨头。南玉调定定地盯着排骨,这个已被折磨得几乎没了人形的孩子,一时间,她竟想不起排骨原来的样子。感觉老烟枪进来了,在她脖子上挂了个什么带着白色的坠子,细微的叹息之后就再没声息了。
这一夜,排骨父子几乎同时断了气,南玉调和牛仔握着他的手,整整站了一夜。早上有人过来处理尸体,是的,“处理”,这样的环境活人想要继续活下去就容不得过多的悲伤。
南玉调走到牛仔跟前,面无表情道:“别哭了。”
“老大……”
“排骨他,走得很安静。你,不要吵他。”
牛仔猛地抬起头,这才瞧见南玉调干涩的眼睛,深得像个洞,看不见尽头,看不见悲喜。他背过去擦了擦眼睛,哽咽道:“老大,爹说收拾收拾咱们今天就得走了,他叫咱们跟归了天的叔叔婶婶兄弟们拜拜……拜拜就该动身了……”
南玉调点点头:“你代我去罢,我去收拾东西。”说完,转了身,失了魂般走远了。
这一战下来,竟只剩下些孩子和最勇敢善战的猎人以及极少数的妇女。队伍再也看不出浩浩荡荡的样子,众人稀稀拉拉地聚集在一处,只带了少量的冬具和食物,打算速行。
队伍中,并没有见到排骨他娘,印象中昨晚还在医疗帐篷中见过她,两眼无神地守在排骨两父子旁边。南玉调眉头又皱了起来,猛然停下脚步。
“男儿,快跟上!”
“排骨他娘呢?”
牛仔爹愣了一下,扎进队伍里巡查了两遍又钻出来,朝南玉调摇摇头。见南玉调掉头就往回跑赶紧两三步追上去:“干什么?”
“我回去找她。”
女孩脏兮兮的脸上仍见目光深谙,牛仔爹算是知道这孩子有多倔,明白劝她无用,看看无打采缓缓前进的队伍,终是叹了口气道:“我同你去,但说好速去速回,一遍不见人就不得多做逗留。”
南玉调也懒得跟他多说,点点头,两人拔腿就跑。
早春寒气逼人的雾里仿佛无声地诉说这些日子的苦楚。营区一片血腥仍旧浓重,两人都不敢大声喧哗,生怕又招惹上什么嗜血的野兽。
远远就看见一人背对着跪在排骨父子墓前,南玉调走过去,怔怔地站在她旁边。
“男儿,找着九嫂了还不快走?男儿?”牛仔爹一上前才看到,这跪在墓前的女人已然僵硬,“九嫂?!”
南玉调幽幽地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却没有表情:“走吧。”
“等等,还是将他们合葬了好……男儿?”牛仔爹见南玉调竟头也不回地走了,皱着眉头两三步追上去,“你这又犯的什么脾气?”
“我没发脾气,”南玉调继续往前走,头低着,“人都死了,合不合葬有什么意义?真有轮回的话,他们自然在奈何桥头一家团聚了……”
女孩的声音在散开在雾里,轻轻的,淡淡的,却好像当刺了男子一刀。
雾,越来越浓,让人不由得紧张起来。
“丫头,上来。”
“嗯?”
“我背你。”
南玉调摇摇头:“我走得动……”
“真是!这么倔!”牛仔爹也懒得跟她争执,提手就将她甩到背上。
好似又回到那个从牛家村逃出来的夜里,只是那时眼前一片漆黑,而现在是迷雾朦胧。南玉调扶着牛仔爹厚实的背,迟疑了一下,还是靠了上去,瞌上了眼睛。
“丫头……”
“嗯?”
“再往前不远就是西贡边界,正西还是这林子,没个尽头。往南直走就是暮雾城,连着神狼林。你脖子上的链子挂的是是公狼的獠牙和白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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