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逸明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却是充耳不闻。
下注周玄逸不可能待满两天的是李凤,他不学无术惯了,之前的几个先生都是被他气走的。他错以为周玄逸是第二个宋小川,李凤深谙此道,对自己自信满满。
他下注之后也回到自己的坐位上,他眼珠子一转,开始研墨,他磨得相当认真,几乎用上了毕生的耐力。伏城一看就知道不好,果然等他磨完之后,狠狠地朝着周玄逸后脑勺砸去。
伏城手里捏了一颗石子,蓄势待发,但他这一下没有打出去。
周玄逸头也没回,左右拄着拐杖,右手持一卷书卷,像是感觉到什么,念书依然不疾不徐,右手轻轻抬起。砚台本来气势汹汹的朝周玄逸奔去,但连周玄逸的衣领都没碰到,被书卷拍了个正着,原路返回,兜头盖脸的砸在李凤头上。黑色的墨汁顺着头顶淌下来,正好砸了个黑脸,衣服上全是黑墨。
学生们正等着周玄逸出糗,没想到等来了李凤,顿时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铃笑得尤为开心,道:“让你不知好歹。”
李凤被砸了个正着,都没反应过来,周玄逸明明没回头,难道是背后长了眼睛吗?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周玄逸因为学生们的哄笑才扭头,一脸不可置信道:“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金铃在一边起哄,“李凤学得太认真,一头撞墨上了。”说完又引起一阵哄笑。
周玄逸摇头晃脑的感叹道:“古有王羲之吃墨的典故,今有李凤撞墨,看不出来你竟然学习如此刻苦。”
周玄逸身上一滴黑墨都染到,他穿着一件伏城买的青色长袍,明明看着像个文弱书生,脸白的像百花街唱小曲儿的,哪儿知道还有大神通。
李凤吃了瘪,愤愤道:“死瘸子,你给我等着吧。”
周玄逸道:“你放心好了,我怎么着也能等你三个月。”
周玄逸朝金铃浅浅笑了笑,他刚才分明听到了金铃的下注,不多不少,正好说的是三个月,算是帮金铃教训了李凤一顿。
金铃捧着脸,被这一声笑意闹得心砰砰跳,头一次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心上开花。
李凤的脸色已经跟黑墨一样黑了,他踹倒凳子,咬牙切齿的大声嚷嚷,“你个龟儿子!你知道我老子是谁吗?”
周玄逸连自己老子是谁都不知道,哪儿管得住李凤老子是谁。
趴在墙头的伏城倒是颇为认真的回顾了下李凤的老子,突然想到他还真认识李凤的老子,可不就是李书原吗?小王爷的远亲,和小王爷一脉相传什么也不会,靠着裙带关系在衙门里当捕头,黑白两道都通吃,之前榜上了宁财主,算是个地头蛇。按理说以他家的情况,应该送到白鹭书院,但李凤行为乖戾,被白鹭书院赶出来,只有万德愿意收留他。
俞老先生本来在外围隔岸观火,看到有人教训李凤还觉得挺高兴的,现在坐不住了,一听就觉得要坏事儿,“他刚来不懂事,不懂事。”
李凤给先生使坏是老手,俞老先生对哄李凤这件事儿也是轻车熟路,俞老先生又是道歉又是哄,好不容易把李凤哄回家换衣服了。
本来好好的上课被打断,学生们本来也没什么心思,现在更加心猿意马,一个学生道:“周先生,你刚才那一下子好厉害,你怎么做到的?”
另一个学生道:“对啊对啊,我不想读什么孟子,我想学这个。”
周玄逸眼看着没什么气氛,叹了口气,也放下书卷,道:“这个不是这么简单能学会的。”
提问的学生非常具有求知欲,问道,“我多久就能这样了?”
周玄逸笑道:“等你练个五六年吧。”
那孩子有点失望,赵小虎却问道:“练五六年就能像先生一样吗?”’
周玄逸眼看这孩子眼睛亮了亮,道:“你要是肯吃苦,三年也行。”
伏城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周玄逸又开始胡诌,听声辩位是童子功,哪里是三五年就能练好的。
赵小虎对此却深信不疑,暗暗握紧了拳头。
周玄逸索性不拿书了,他本想把课堂糊弄过去,但王八念经似的讲课,学生们痛苦他也跟着痛苦。于是换了一种策略,以《孟子》为引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讲到《三国演义》去了,一边夹杂着话本,一边说着天下纵横之术,一堂课被讲得妙趣横生。
学生们听书似的,头一回眼睛里竟然有了好奇心。
书院里回荡着周玄逸念书的声音和蝉声,伏城抬头望着漏下的几缕阳光,低头看了一眼周玄逸渡着金边的侧脸,觉得这人也没有那么冷冰了。
伏城的目光顺着滑下去,周玄逸宽肩窄腰,跟伏城这种散漫惯了的人不一样,随便站着的时候腰杆挺着笔直,仿佛一棵大松。
伏城低头的时候能看到周玄逸衣领漏出的一截雪白的后颈,上面散着几根碎发,看着伏城心里痒痒的。
伏城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对他也没有生出别的心思,伏城和周玄逸也同样泾渭分明,一个江湖一个庙堂,就算凑在一起也就是一段不长久的短命缘分。
周玄逸察觉到了伏城的目光,抬头朝大树望去,影影绰绰的树叶间露出一块灰色的衣角。周玄逸品了一会儿,琢磨不出来伏城是什么意思,继续低头念书。
伏城趴在墙头,看着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心想,周玄逸到底会怎么通过万德书院接触到夏侯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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