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无份进府,进府两日便被晾凉拌上四十九天,任是水晶心肝也碎成碴。”杨嬷嬷道,亲自端了冰镇梅子汤给曹氏喝。
“等祁楚天厌了那女人,我定扒她的皮。”曹氏恨道,心中咽不下怨气。
文氏不过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置气的。
杨嬷嬷心中不以为然,知道自家小姐娇生惯养从不肯体谅人的,今日让了一步已是受了天大委屈,便住口不言。
秦嬷嬷进来,把谢芳初这一日自曹氏走后都做了些什么细细说了,又道:“老奴来时熄灯歇下了,眉眼间不见有不虞或不安。”
“强撑着罢了,不信她心中不是冰上行舟巅簸凄惶。”曹氏鼻孔里哼了哼,舀了汤喝,小半碗梅子汤喝完了才发话:“明日起,上素菜,荤的一样别上,海鲜自是没有的。”
后来祁楚天若问起,只说做着法事,府里茹素,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秦嬷嬷走了,曹氏想了想,又吩咐打醒精神瞪大眼,不要给祁楚天的副将或侍卫等人替他传话给谢芳初。
“发现往内院闯的一概拦着。”
要让谢芳初一毫音讯不知,彷徨无着。
第六回
祁楚天连着好些天不见人影,每日里端上来的饭菜不见半点油星子,别说海鲜之类的菜肴,连普通肉类都不见。
梅园本就远离主宅,寂冷萧瑟,这会儿更是如空中楼阁,在富贵乡里飘荡浮动着,繁华就在眼前,倏忽间又远了,炎炎夏日,别处六月榴火,独梅园日光稀薄,月色冰寒。偶而一阵风吹过,并拢的院门哐当一声,像是被尖刀撕了口子敞开,四面都是风,冷嗖嗖直往身上扑。
夏雪柳一日比一日急躁,这日见早膳端上来的粥黑糊糊的像是洗锅水煮出来的,忍不住了,拿勺子搅了两下粥,颤声道:“姐姐,将军一点音讯没有,会不会是被……害死了。”
死人堆里活下来的,祁楚天没那么容易被曹氏弄死,况且他眼下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曹氏没那个胆。
不过,一点音讯也没传回来真是怪事。
那粥看着恶心,入喉也不好受,加了黄莲似,咽下去苦得五脏六腑打结。
谢芳初喝了几口,按捺不住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姐姐你怎么啦?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夏雪柳惊得尖声叫。
谢芳初本要摆手,听得大夫两字,心念一动,有了主意,不压下喉头恶心了,吐得更欢实,直吐得额头濡濡汗湿方停了下来,虚虚搭住夏雪柳肩膀,有气无力道:“请什么大夫,前几日才让裴太医把过脉,说我身体好着呢,扶我进去躺会就好了。”
这一躺无声无息到未时,醒来后,看了一眼膳食,接着又吐,只不过这回是袖子半遮面,自个儿探手入喉催吐,无人觉察。
将将吐了一刻钟,停下时,脸色蜡黄,随时要蹬腿了般,连走路都没力气了,夏雪柳一个人都挽不动,又唤了雅绿帮忙,一人一边手臂,半抬半扶着方弄上床。
秦嬷嬷见她如此这般,没了主意,等不得入夜了,慌慌张张跑上房向曹氏禀报。
“奴婢看着,怕是有喜了,数数日子,她跟公子相识一个月多了十几日,若是害喜,这时恰好有反应。”
“你不是说不见那什么吗?”曹氏怒道,描得精致的一双眉拧成细结。
“在府里那两日没,可……可之前……进府前两个人时常见面的。”秦嬷嬷呐呐。
真要害喜了因侍候不周出了事,别说祁楚天不罢休,祁进坤那头也不好忽悠。
曹氏牙齿快咬崩了,犹豫了些时,命请大夫。
虽不知是男是女,投胎在一个身份不贵重的女人肚子里,到底是祁家的长孙。
“奴婢听她姐妹俩话里说起,似乎之前请过太医院的一个喊裴太医的把过脉。”秦嬷嬷怕曹氏请来庸医,出什么事后来自己得担干系,忙推荐谢芳初相熟的大夫。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请什么太医,曹氏着恼,脸上阴郁些时,恨恨道:“命人去请裴太医来给她把脉。”
白色的轻纱罗帐低低垂下,水雾一般围绕着床沿展开,淡粉色五瓣梅花淡雅清新,簇簇翩飞,裴远声搭了右手,又让换左手,沉吟些时,道:“撩起帐子,我要看看病人舌苔颜色。”
“不是害喜吗?”秦嬷嬷有些惊怕,裴远声眸色平静无波,看不出什么,无奈依言撩起纱帐拉过搭钩勾住。
房间里光线不明,蓝缎被子高高捂住脖子,谢芳初脸庞苍白,没有梳髻,乌发披散在枕头上,弱不胜情。
裴远声心口咚地蹦跳了一下,认真看了看舌苔,又道:“请祁将军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将军不在府里。”秦嬷嬷为难。
“那请你们老爷太太来。”裴远声道,神色凝重。
不过吃了几日素,难道害喜了孩子又已出事?秦嬷嬷有些慌,不敢让雅绿和冰蓝去请,自己亲自前往请曹氏。
他在不动声色帮自己调走人,他真的肯帮自己。
走了秦嬷嬷,床前还有三人,谢芳初瞥了雅绿和冰蓝一眼,有气无力道:“你们下去吧,有什么病将军回来我自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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