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了笑,“才挨了几板子,就学会哄朕高兴了。可惜呀,”双鱼听他竟似叹息了一声,“有人就是不知道体谅朕。”
双鱼不知道皇帝这话到底是什么用意,更猜不透他口中的那个“有人”是谁,心知舅父表兄的命运或许就决定于自己此刻的一言一行里,心砰砰的跳。
皇帝说完,仿佛陷入了沉思。双鱼更不敢开口。
御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半晌,皇帝忽地再次开口:“沈家丫头,知道朕今晚叫你来,所为何事吗?”语气已经恢复了平常,辨不出喜怒。
双鱼恭声道:“臣女不知。”
“朕可以让你猜一下。”
双鱼压住心底再次生出的诧异,恭恭敬敬地道:“恕臣女愚昧,不敢妄加揣度。”
皇帝慢慢地道:“朕的皇子皇孙里,你知道朕最看重的,是哪一个吗?”
双鱼道:“臣女不知。”
皇帝道:“朕最看重的,是皇太孙东祺。他不怕朕。不像他的父亲和皇叔们,在朕面前,要么虚情假意,要么战战兢兢,令人望之生厌。”
双鱼不知他跟自己提这种家事是什么用意,更不敢胡乱说话,低声唯唯诺诺。
皇帝继续道,“除了东祺,他倒还有另一个皇叔……”
他停顿了下。
“他也不怕朕!岂止不怕,简直是胆大包天!”
皇帝语调忽然一转,目光中带出了一丝萧瑟。
“朕从前对他寄予厚望,他却一再忤逆于朕,简直是大不孝!朕最后动了怒,将他打了一顿,赶走了他。朕原本以为,过个两年,等他再大些,懂事了些,想必他也就能体谅朕的苦心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个逆子,他非但不体谅朕,反而变本加厉,朕……朕快要被他给气死……”
皇帝的语调渐渐变得激动,突然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原本灰白的两颊咳的泛红,表情显得痛苦而委顿。
双鱼吓了一跳。
刚刚一开始,皇帝问她恨不恨他,说不恨,自然不可能。但是此刻见他咳的仿佛下一刻随时就要死过去一般,下意识地还是从地上飞快爬了起来,过去扶住,朝外叫了声“徐公公”,徐令急忙疾步进来,从一只小匣里取了颗药丸,和水让皇帝服了下去,随后搀着他慢慢躺了下去。
片刻后,皇帝慢慢地止住了咳,睁开了眼睛,脸色终于看起来好了些。
“皇上,龙体要紧。您要是累了,先去休息,下回再说吧。”徐令在旁低声劝道。
皇帝慢慢重新坐了起来,道:“朕没事,一时还死不了!”
双鱼一颗心还在怦怦乱跳,见皇帝目光投了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站着,忙要下跪。
皇帝摆了摆手,坐直身体,望着双鱼继续道:“你知道朕方才说的那个逆子是哪个吗?”
双鱼早就猜出来了。听他问,只好道:“七……七殿下信陵王?”
皇帝哼了声,“你也听说过他?那么想必也听说过当日他是如何在朝堂上顶撞朕的吧?荣孝诚是他外祖父,他为他外祖父鸣冤抱不平,原也没错,只是沈家丫头,你可知道,朕为何要那样责罚于他?”
皇帝竟突然在自己面前重提那段旧事,双鱼好容易才平定了些的心再次狂跳。踌躇了下,轻声道:“陛下为君父。既是君,也是父,君在前,父在后,当以国体为重。”
徐令看了眼双鱼,眉头微微挑了挑。
皇帝沉默,半晌,唇边慢慢露出丝微笑,点了点头。“确实是卢嵩教养出来的,比朕的儿子要懂事多了。”
双鱼屏住呼吸,低头一言不发。
“抬起脸,叫朕好好看看!”皇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双鱼慢慢抬起了脸。
皇帝盯着她看了半晌,目光莫测。
双鱼不知道他这么看自己是何意,浑身如同生刺,发脚慢慢沁出了一丝热汗。
半晌,皇帝收回目光,仿佛有些累了的样子,被徐令再次扶着靠在了榻上,闭上眼睛。
徐令轻轻咳了声,对着双鱼道:“沈家丫头,皇上曾诏令七殿下回京,未果。如今你可愿持诏去一趟庭州?若召回了七殿下,你舅父还有你表兄的罪,一概赦免。”
双鱼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皇帝突然把自己又召唤过来,方才还说了那么一大通话,原来竟是这样的目的。
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她一时心神混乱,愣了片刻,清醒过来,跪下去道:“陛下,臣女不知陛下为何要臣女去传诏命。臣女与七殿下素不相识,更无半分交情,七殿下如何肯听臣女?”
“沈家丫头,你是与七殿下不相识,但你父亲相识,不但识,且当年在军中时,你父亲还向七殿下教习过兵书军法,也算半师。就凭你父亲这层关系,如今你去了,料七殿下也不会给你脸色看,你放心便是。”
双鱼脑子依旧一片混乱,还要再辩,见徐令朝自己作了个眼色,指了指已经面向内侧睡,仿佛睡着了似的皇帝,终于闭口,朝龙榻方向磕了个头,被徐令带到了一间偏殿。
双鱼等他屏退太监宫女,急道:“徐公公,陛下为何突然要我去将七殿下召回?倘若七殿下不肯回,我舅父和表兄怎么办?”
徐令低声道:“实不瞒你,前年起,陛下便三次派人到关外传七殿下回京,只是使者连七殿下的面都没见着便无功而返,这回你去了,凭了你父亲和七殿下的关系,至少不至于吃个闭门羹。”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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