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不专心!”
王帐里,托雷小大王搁下手中的笔,瞪圆了眼,瞅瞅几案上的册子,又瞅瞅正托腮沉思的太后继母,愤愤地说到。
“我哪有?”夜云熙坐在矮几的短边,看着他读写曦朝文字,心不在焉地反驳。
“明明有!”他拿起那本他的继母亲自挑选写就的诗册,照着上面结巴念了两句:
“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复又抬头盯着她问:
“刚刚我问你,这首《军行》的后面两句是怎样念的?”
“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她闭着眼,也能接出下面两句来,这是身为夜氏皇族子弟,幼时的基本功课,背不了的人都是要挨戒尺的,当然,夜氏的皇子皇孙们,甚少有资质愚笨到连首小诗都记不住的。
“不对,你刚才说的明明不是这两句!”
“不是这两句,那你说是什么?”她笑着问他。今日确是有些神思恍惚,曦朝那些诗文千篇万首,顺着韵脚,接串线的可能也是有的。不过她欺那西凌小童不熟悉曦朝文字。
“你刚才好像说了,还不止两句,什么……什么天长路远……什么关山难……什么长相思,肝肠断,反正,是错啦!”那小大王急得抓头挠腮,却又想争个输赢。可饶是六岁的孩童,再好的记忆力,也不能将几句只听了一遍的陌生诗文,完整地复述出来。
是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肝肠断。她心中默念,那一首《长相思》的后面几句。不禁自嘲,这《军行》怎么就接到《长相思》里面去了?真是有些痴。嘴上却不愿承认,接着与他争辩,依旧欺他说不完全,也不知来处:
“我有吗?你听错了。”
那小童见她如此无赖,一脸震惊与无语,瞪了她半响,发现她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神游太极的神情,已经无可救药,多说无用,才弃了争执之心,愤然低头继续做他的功课去了。
小大王与她这样一闹,夜云熙其实找回了些魂,只是忍不住在心底深深叹息,以前每每读到闺怨诗,都有些轻蔑,她自小便是先帝当着男孩儿养的,长大以后也比许多男儿更有担当,那些藤萝般依附寄生,为情爱死去活来的女子,她是不屑做的。
而此时的她,与那些上西楼望郎归的深闺怨妇,又有什么两样?起初,当他是忠厚老实好欺负的漂亮侍卫,逗着好玩;渐渐,发现他能打能抗能带兵,是个将才,留着有用;后来,那些真真假假眼花缭乱的心机计谋,也确实伤得她很痛,心中纠结过万次;可是眼下,仿佛从冰河中趟过后的回暖,从烈火中穿过后的清凉,经风雨洗礼而纯净清澈的天空,过多年陈酿而弥散清香的醇酒,那人,是她在经受了头皮血流千疮百孔的磨合之后,找到的天衣无缝的另一半自己。
故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恨不得厮磨一生,缠绵一世。心中一棵小苗,每日疯狂地长。她知道,那颗小苗,名叫相思树。大军多日未归,这小苗已成参天大树,撑得她心中胀满。如果再无军报讯息回来,她就要崩溃了。
可尽管心中急切,脸上却不能露了焦虑,无论是对她的心头好,还是近六万人的骑兵。只得百无聊赖,与托雷萧索作伴,且尽她所能,将这个未来的西凌大王,朝着她认为最合适的方向来引导。
同时,在那副老早就练就的泰山压顶都可以不动声色的表面功夫下,百般思虑,早已命人将王庭北面方圆几百里的地形图拿来,细细看过,将每年这个时节北面草原上的天气,找人问过,再将追击的位置,可能的战况,逐一演算推敲。一支近六万人的劲旅骑兵,追击一支归心似箭,仓皇溃逃的败军,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上,在冰雪消融的初春里,她找不出有何问题。
可还是缓解不了心中不安,不知是不是出征前夜的那个怪梦在作祟,还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藏在一片云遮雾绕里,被她忽略了。或者,纯属是她想多了,也许是应了那句话,越是珍视与渴望,越怕失去与绝望。
突然间,想起一个人,倒是可以喊来说说话,探一探的。遂等小大王做完了手中功课,让巴勒带出去练习骑射,她便令人将他传到王帐来,说是太后要审讯问话。
等那尊黑铁塔被人带进来,她看得着实吓了一跳,二指粗的精铁链条,缚手缚脚,再五花大绑,铁链上加锁,捆得扎实,行走间,只能直腿跨出半步。想来要将王庭第一侍卫捆住,铁卫们颇费心思。
她就抬抬手,想让人将那一身看着都累的铁链子给松懈了。可那两个狱卫,听了她的话后,相互对视一眼,不太敢动手。
“不就是大婚礼那夜,他转圈转晕了,失手将箭射向我,又误伤了先大王吗?”夜云熙一句话,将萨力和的罪给他定了。
那两个狱卫,仍是面面相觑,不敢动作。
“好吧,纵然他再有失手,也是伤我,与你们无关。不会伤你们,也不会牵连你们,你们只需将他的链条解开,退下即可。”她干脆把话挑明了,带着一脸恼意,强制下命令。
两个狱卫这才摸出钥匙来,将那铁塔全身的链条逐一解了,行礼退出帐去。夜云熙索性让帐中的其他人,侍女与铁卫,还有她的紫衣丫头,也一并退出去。紫衣一脸疑虑,被她用眼神定了,终是退出帐外。
然后,开门见山,她径直走得近了些,仰头看着那尊已经被两个月的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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