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于此,便有泼天的委屈涌上来,变成泪珠子,一颗颗直往下掉。又觉得那些委屈,不吐不快,可那怨愤的声音喊出来,竟有些沙哑:
“你就不怕我被他们扔进男人堆里挨个凌辱,然后再被一刀砍了泄恨,或是一把火烧了祭天?”
“我怕……”那人也有些激动,抢身上来,眼疾手快,再次将她拦腰抱了,仍凭她如何扭动挣扎,只管将她箍在怀里,冲她耳边说话,“从你走出栖凤城城门起,到今日,一共一百二十九天,我没有哪一天,心里不害怕……”
“然后呢?”夜云熙听到此处,突然停下挣扎,抬眼看进那双墨色深眸里,犀利地问他:
“明知道害怕,却还是忍不住要那样,是吗?彼时在曦京,我还笑沈子卿,宁愿另娶他人,然后用一辈子来想念,也不愿放弃家族来娶我……阿墨,你与他,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你与他一样,宁愿犯错,然后用一辈子来后悔,也不愿意为了我,舍弃那些贪念的东西。
一番话,浸着冷冷笑意,如同一把泛着寒光的语刀子,打乱了那一汪深幽瞳色,也在凌迟她自己的心,可是,她觉得痛快,一种抛开幻想,撕破面纱,赫然挑明真相与本质的痛楚与……畅快。
一下子,数月来的积压——担惊受怕、水土不服、恐惧无助、委屈怨气,终于找到一个出口,齐齐爆发。遂觉得,不如在那血淋淋的伤口上,再捅上几刀,方才酣畅:
“第一次,你与云起合谋,让赫连勋劫我的亲,我刺了你一刀,算是两清;第二次,凤老将军与七子阵亡,你说你拿命抵给我,又拿什么血誓来唬我,我也是傻,看着大军围城,竟然就认命了……这一次,你又准备,如何来偿我?偿我这出生入死的情义?啊?”
“我……我不知道。”那笨拙男儿,哪有她那般伶牙俐齿,被她一番陈词数落,有些语塞,却只管箍紧了她,靠在她肩头重重呼吸,半响,才稳了气息,慢慢地说来:
“我……只知道,我跟公主之间,隔得太多,隔得太远。隔着一条冰河,我还可以泅水过来,可是,隔着许多江山,我就需要一一踏平了,才能靠近。我……只有将那些阻隔,一一踏平了,才不是饮鸩止渴的一时靠近,才会有一生一世的长相厮守。”
“呵……”夜云熙听得一声嗤笑,此刻,她心头火苗直串,满腔的怨愤往外倾倒还来得及,哪里还听得进去本就抗拒的人说的话,直管自己嘴快撒气,
“休来哄我!说什么一生一世,不离不弃,那所谓的血誓,我却不怕!你就算挫骨扬灰,我也不稀罕!我若弃了你,不就是万蚁噬心,百骸难耐吗?就算那样,也好过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和欺骗!”
她说得动容,身子也因激动而颤抖,被那人抱得死紧,挣又挣不开,双腿发软,便往地上滑,那人顺势将她放在地上,见说不过她,也不再辩解,只拿满身气息来缠她,一如往日那沉默的执拗,无声的蛮横。
“凤玄墨,我求求你,放开我,我不要你了,好不好?”夜云熙终于没辙了,最决绝的话也说了,那人依旧死猪不怕开水烫,没有一点礼义廉耻,她便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能够继续她的愤怒,于是,无力之下,不禁出声哀求。
她求得急切,因为生怕,再这样下去,在那霜雪与灼热交织的男儿气息纠缠下,下一刻,她就会原谅他,顺从他。天晓得,先前那熟悉的嗓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时,她是多么的欢喜,他二话不说,伸手进来测量她的腰身,她是多么的……喜欢。她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作祟,要她只求欢喜。可是,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那揉进眼睛里的沙子,叫她如何不流泪。
所以,她知道自己那歇斯底里的愤怒,是在惧怕什么,怕自己妥协,怕自己犯贱,怕自己没骨气地融化在那强硬的怀抱里,软成一滩烂泥!
“我……不放。”偏生那人看似拙讷,实则人精,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幽幽说来:
“我求得不多,公主心里怨恨也好,欢喜也罢,只要心里有我,我就知足了。”
一边说着,一边竟不觉翻身将她压了,压腿扣手,头脸凑过来,满在她颈间动脉处,一阵浅嗅深闻,嗅得她胆战心惊,结结巴巴地问他:
“你……你要做……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做,只在公主身边躺会儿,就走。在冰河里泡久了,有些乏。”那人话中依稀隐着笑意,像是吃准了她的纸老虎性子,开始讨好卖乖装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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