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来她总是这样,好像所有的人和事都不放在眼里,寡淡得很。
“你看,她现在就是这个死样子。”月三娘让开了一些,对身后的人说。一个人走出来,手里抱着包袱,兴奋地叫道:“夫……小姐!”
绮罗闻言抬起头,看见是宁溪,表情终于起了波澜:“宁溪?你怎么来了!”
“小姐!”宁溪丢了包袱,扑过去抱住绮罗,忍不住哭了起来,“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绮罗抬手拍了拍她的背,抬眼询问月三娘,月三娘叹了口气:“大火的那晚,这丫头估计被下药了,睡得很沉。她醒来还以为你死了,苦闹着要见你的尸体一面,被嘉康郡主下令关起来了。后来侯爷从边境来了一封信,好似因你之事向郡主责难。郡主知道没有再隐瞒你死之事的必要,就对外说你得急病死了,顺便把伺候你的人都打发了。这丫头找到施夫人那里,求她为你做主,这才知道你还活着,马不停蹄地找来了。倒是忠心。”
绮罗只觉得百感交集,低声安慰宁溪。她的存在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抹去,还真是讽刺。不过这样,也好。
这一个月她特意想撇清与过去的关系,也没想着联络故人,只是给在青州的郭雅心偷偷去了一封信。宁溪抬头,看着绮罗问道:“小姐为何要戴面纱?”
月三娘连连摆手,却来不及阻止。绮罗慢慢把面纱摘下来,她的右边脸一块地方,因为长了新肉跟旧肉绞在一起,变成了纵横沟壑的疤。宁溪捂住嘴巴,惊叫道:“小姐,您的脸!”
绮罗淡然地蒙上面纱:“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没事,最难捱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宁溪还要说话,月三娘连忙插话道:“我听说侯爷他们打了胜战,已经攻到了西夏的王都,武烈皇帝出逃了。本来原定计划是三个月,现在时间整整缩短了一半!相信过不了久,他就会来接你了。”
“接我?”绮罗苦笑,“三娘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世界上,已经没有朱绮罗这个人了。”
月三娘怔住:“怎么,你打定主意不回京城了?施夫人只是让你在江南暂避,怕那些人又有什么歪主意……侯爷回来,就不一样了呀!”
绮罗提笔写字,语气坚定:“不仅不回,我也不会再见侯爷。我这个鬼样子,无法再面对他。”她本就没有打算可以跟着他一生,有这些日子的回忆,于她来说余生也足够了。他当初娶她,正是因为她的容貌,如今连这个都没有了,又没有了孩子,他们之间的爱该如何去维系?日子久了,他难免不生出厌恶,另寻他欢。与其那样,倒不如就此别过,各自开始崭新的人生。
痛,不过是暂时的。绮罗最近反复在想施品如的话,她不想做井底蛙,不想依靠男人过一辈子,她有自己的人生要去走。她也不想再做一个毫无还手之力,任人搓揉的女人。前世的她和今生的她,活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区别。
“唉,你这是何苦……”月三娘知道绮罗看着柔弱,实际上固执得很,做出的决定,很难更改。
两个月后,武烈皇帝在一场战役中被流矢所伤,不治身亡。李宁令本要拥立长兄为帝,但西夏太子入道太深,以至于走火入魔,西夏国相提议拥立李宁令为新的西夏皇帝,满朝文武见手握实权的国相如此,便纷纷效法,西夏新主诞生。但西夏经此内战,元气大伤,主动割让边境五座城池,与中原修好。
林勋得胜,班师回朝,沿途百姓欢呼跪拜,声名鼎盛。真宗皇帝大喜,在宫中设宴为林勋庆功,却迟迟不见正主。童玉着人去侯府盘问下人才知,林勋根本没有回家,交了帅印之后,独自离京了。
江南的夏季,酷热难耐,陵王府守门的家奴人手执一蒲扇,轻轻摇着,没防备一匹黑马冲到府门前,马上的人翻身而下,二话不说地闯府门。有眼尖的门奴看出是林勋,吓了一跳。这位爷刚打了胜仗,难道不是正应该在京中受赏受封吗?
林勋进得门中,径自往陵王的书轩走去,沿路的人见他走路如风,来不及看清是谁,人已经走远了。到了书轩外头,玄隐拦阻,林勋直接跟他动起手来。陵王听到动静出来,手里还握着一卷书:“你们俩这是做什么?玄隐,住手。”
玄隐依言收手,林勋却一掌击向他的肩膀,将他逼退几步。
“人在哪里?”林勋直接问陵王,陵王却装不知:“你说何人?”
“舅父何必装糊涂?我问绮罗在哪里!”林勋急声道。因为动作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他的面色白了白。这一路南下,他有时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有时整天都在赶路。此刻整个人又黑又瘦,眼睛下面都是青影。
“你受伤了?”陵王近前问道。
“我只想知道绮罗在哪,舅父快说!”林勋忍着身上的痛催促道。
“那你跟我来吧。”陵王吩咐玄隐,“备马车。”
透墨骑的马哪里比得上疾风的速度,他带着人赶到的时候,疾风正被晾在王府的门口晒太阳。他询问了门奴才知道,陵王带着林勋往城外去了,连忙又去追赶。
林勋的心中又紧张又兴奋。他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本来应该十分疲惫,可是想到快要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他要如何安抚她?或者是要如何告诉她,他的歉意和相思之苦?无论如何,就快见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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