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郁终究没能真正察觉到赵由晟的不同,因为他待他一如既往的好,一脉相承的好。他不知道在那天清早,他从赵家醒来,拿出被子里赵由磬乱扔的玩具,见到飞入室的银杏叶,随后赵由晟走进房中来,从那时起,他的阿剩就已经不是之前的阿剩了。
“小郎君,舍人,快回屋!外头漆黑风又冷,你们当心脚下,我提灯去照你们。”
墨玉催促的声音从院子的方向传出,想她提灯照路,要过来接人了。
“阿剩,我们躲起来,不让她找着。”
陈郁忙伸手去拉赵由晟的手,这个念头也是一时兴起。墨玉在,两人显然不能说悄悄话,他不想有人来打扰他们。
他的手有些凉,手不大,软软的,赵由晟的手覆上,手心暖意传递。
赵由晟不声不响,由着陈郁拉上他,一起躲在角落里。那是长廊拐角处,一个凹进去的地方,位置不大,两人得紧挨靠在一起,才能藏住身子。
没一会儿,墨玉提灯过来,发现无人,她举灯把四周照了照。起先没寻着两人,在一旁嘀咕,这是去哪了,来时明明还听到说话声。
陈郁保持安静,头贴靠着赵由晟的肩,赵由晟揽着陈郁,一只手搁他腰侧,一低头就闻到他身上的香气。
小少年仍有份玩心,偷偷地探出头去看墨玉。
“好呀,肯定是躲起来了!”
墨玉机灵得很,往灯火不易照见的地方寻,很快就教她寻着了。
通红的灯火,打在赵由晟脸上,墨玉见着像似被他搂在怀里,正露出笑容的陈郁,她“噫!”地一声,十分惊讶。
也不知道她脑补了什么,赵由晟没理会她,陈郁自然更不可能往那方面想。
在陈郁恳求下,墨玉把灯笼挂在阑干上,还是由着他们在长廊交谈,虽然外头伸手不见五指,风冷呜呜叫,但他们就喜欢待长廊吹冷风,墨玉也就不管了。
听闻后天一大早,赵由晟就将离去,跟赵父前往宁县,希望小郎君不要哭鼻子才是。
墨玉走后,长廊寂静,只有昏黄的光笼罩着两人,陈郁这才又在昏暗中,看见赵由晟的模样,他惆怅:“阿剩,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依依不舍,莫名的,从秋日起,他跟赵由晟就很难在一起玩,突然地,他又要去宁县了。
赵由晟说:“元旦应当能回来。”
陈郁在心里默默算着日子,也不算要等很久,年一过阿剩就能回来了。
“小郁还去魏先生的书馆就读吗?”赵由晟觉得陈端礼会另外安排吧,魏先生的书馆并不适合陈郁,这家书馆唯一好处只是离家近。
赵由晟清楚陈端礼之所以将陈郁送去书馆读书,在于陈郁那时从南溪回来泉城,他在南溪受到祖母虐待,变得沉默寡言,也不跟人玩耍,本以为书馆同龄人多,能让他渐渐开朗起来。
书馆学生是多,也总有几个刺头,性格温和的学生反倒会被人抓弄。
“不去了,爹说等来年春天,就请个先生在家教我。”
“那般也好。”
赵由晟明了,陈端礼自然能让秦氏兄弟离开书馆,但他显然决定让陈郁在家接受教育。请一个好老师,用心教陈郁,比去书馆求学更合适。
“我听说,阿剩在自讼斋里关了好几天……”见说得都是自己的事,陈郁问起他很在意的由晟的事。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陈郁有耳闻,赵由晟以前也提过,他曾因和学生在宗学里打架被关过。宗子不管成年与否,是否还在宗学就读,一旦犯了不必被羁押但需受惩罚的过错,就可能被关进自讼斋反省。
陈郁的脸庞染上灯火的橙黄,也染上了惆怅,他自责自己独自一人去化鲤池看白鲤,父亲常叮嘱他身边得有个人,阿剩因他而打了秦氏兄弟,因他而被关禁闭。
“宗学教授罚我六日,只关五天,也就是一人独处,在斋房里反省过错,能有没什么。”赵由晟话语很是没所谓,也确实顶多就是时间难熬而已。
虽说如此,陈郁仍是难过,何止是关禁闭这样的处罚,由晟即将被父亲带往宁县。今晚过后,身边这人就不在了,下次穿过驿街,走向睦宗院的方向,前往阿剩家,可他将找不到他。要是自己先前能跟赵父求情,能不能留下阿剩,别带他走,陈郁知道那也无济于事。
陈郁低头看着池中两人的倒影,十四岁的他萌生了这一夜不要过去的念头,希望水中那个熟悉的倒影,能常伴左右。
赵由晟察觉陈郁的情绪变化,哪怕他不言,只是一个身影,他也明了。
“天冷,我们回去。”赵由晟抬手,摘下挂在柱子上的灯笼。
“好。”陈郁应声。
耳边夜风声,树叶簌簌,一盏灯提在赵由晟手上,他的身边紧随陈郁,长长曲折的游廊,在他们身后隐入黑暗之中。
寝室里,墨玉早烧好火盆,备上热汤和果饼。
陈郁让墨玉到奚氏那儿拿一盒涂伤的珍珠药粉,给赵由晟用。赵由晟说自家有,陈郁说那是父亲在琼州的友人所赠,比当地能买到的珠粉要好上许多。
墨玉很快回来,小小一盒珍珠药粉,交到陈郁手中。陈郁硬是要看赵由晟被老赵打伤的肩,对方只能宽衣解带。
赵由晟只是将领子扯松,拉下一边的袖子,露出右肩上的伤,明显淤青,留下一条戒尺抽打过的青肿痕迹。
陈郁仔细看,不敢用手摸,怕会疼。
“赵官人下手真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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