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开了一树金色花朵。
入了浴,吃了膳,快到戌之刻(约二十点)了。将军要在亥之刻(约二十二点)就寝,中间是自由时间。护卫提议下将棋,将军家治摇了摇头,踏上庭木屐,准备去散步。护卫要跟着,他摇头不许,见天被人围着,偶尔也想独处一会。
中奥有个小园子,是高手匠人设计的,引了泉水,还堆了几处筑山。将军家治从没去过,今晚有了兴致,决定去逛逛。
月色正好。灼灼的一轮圆月,低低地挂在天际,圆满得有些不真实。还有两日才是中秋,月亮倒性急,早早地圆了。
果然有几座筑山,可能是仿自然韵味,只松松堆了土,种了矮松。远处有零星的灯光,似乎是春日石灯笼,与白霜似的月光比起来,灯光没精打采,似乎只是应个景儿,随时可能灭了。
有几日没去大奥了,用膳就寝都在中奥。不是不想去,只是思来想去,还是中奥方便些。将军在大奥不能独眠,必须由御台所或侧室相陪,或由将军钦点中意的女子相伴。将军家治没有侧室,也不想新选。御台所身子重了,难免疲累,让她好好歇着吧。
四周静极了,只有铃虫含含糊糊叫了两声,怯怯的,像刚从梦里惊醒。地上没一点风丝儿,天上的云却在快速流动,急急地赶往西边,像心急如焚的思乡旅人。东边天空越发空旷,星星都躲起来了,只有圆月怡然地洒下清辉。
园子里植了金木樨,辨不清在哪,只嗅到阵阵甜香。八月快过半了,父亲已过世两个月了。
父亲在六月病倒,奥医师说是卒中,很快再发,在睡梦里过了世。当然,当时只有将军家治、老中、侧用人、西之丸女中和奥医师们知道。这是最重大的秘密,泄露者死。
无论将军还是大御所,过世时刻都是保密的,一个月后才发丧。中间有许多事情要做,造棺材,修墓所,准备葬仪。桐木棺两日造好,父亲遗体被移入棺内,周身堆满朱砂。父亲身着白绢内衬,外系直垂,头戴乌帽子,惯用的长刀放在身边。至少表面看上去一切如常,朱砂能防止腐烂。
棺材好了,还有墓所。等增上寺的墓所建造完毕,幕府才正式发令:大御所大人染病,诸大名登城看望。说看望,大名们只是向老中们问候一声。三日后正式发丧,大名们再度登城哀悼。
侧用人田沼意次负责葬仪诸项事宜,指挥有度,田沼确实是人才。父亲留下遗命,让他继续重用田沼,他只能苦笑。既然是人才,他哪有不重用的道理?
将军家治与父亲二十四年父子,从未听他夸过任何一个人。田沼意次也难得了,令父亲如此推崇。
将军家治十一岁时失了母亲,今年又没了父亲。他对父亲有许多不满,可父亲终究是父亲。如今他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了。
一朵云遮住了月亮,四周陡然暗起来。铃虫也不再叫,似乎又盹着了。
将军家治转身向回走,莫名伤感,又有些啼笑皆非。生在将军家,哪能多愁善感——亲父子、亲兄弟,有时比明处的仇敌还可怕,祸起萧墙的例子多了。同床共枕的夫妻也有反目的时候,五代将军纲吉就死得蹊跷,大奥那宇治间到现在也没开启过。
好在他和御台所不会。御台所还有两个月便生产,他又要做父亲了。
月亮从云里悠悠地滑了出来。将军家治低头笑了笑,再过两日便是中秋,大奥要赏月吃团子。希望是个好天气。
大奥女子们最盼望过节,只有过节,她们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才能多些色彩。
中秋是个好节日,天气不冷不热,能吃到御膳所制的月见团子,还能吃到一味味噌拌青豆野芋。那野芋大大不同,是御台所亲手从地里拔的。
御年寄广桥不喜欢过节,也许是童年记忆太不愉快的缘故。家里总缺钱,节前更愁云惨雾。有一年中秋更是惨烈,广桥一生都忘不了。
中秋要吃月见团子:糯米蒸熟磨碎,混入砂糖,揉成光滑的面团,再团成精圆的团子,撒上糖粉。等夜幕降临,女中取来白木食台,垫上奉书纸,整整齐齐摆上十五只团子,再装饰上芒草,全家赏月时吃。有一年家里格外窘迫,连买砂糖的钱都凑不出,只得吃了顿淡而无味的月见团子。一轮圆月挂在天际,孩子们捏着团子,心头都有些凄惨。
广桥父亲平时不拘小节,心情恶劣时脾气也大。可能对团子不满意,故意寻衅骂了她母亲几句,母亲眼里含泪,硬撑着没哭出来。
广桥那年七岁,还是孩子,鼓起嘴要帮母亲说话,母亲连使眼色。当时她不服气,现在想想,她若同父亲顶嘴,只怕母亲的处境更艰难。
不过,吃无糖团子就那一次。许是吸取了教训,中秋前家里都会留下一些钱做团子,砂糖搁得太多,简直发腻。可广桥一看到雪白的团子,那年中秋的一切都回来了,一幕一幕闪现在眼前。她不但吃不下,反而有落泪的冲动。
到了江户后,一切开销由幕府支给,生活陡然宽裕起来。随御台所进了大奥,吃穿用度更是奢靡。团子用的是美浓献上米,御膳所役人一颗颗挑选过;砂糖是萨摩献上的琉球砂糖,花在净水缸里,只取最上面的两勺,怕下面的混有杂质;团面团时要多次捶打,为了更有嚼头,不会太软烂。广桥曾尝过一只,温软弹牙,甜得恰到好处,比家里的团子美味得多。可那种要哭的感觉又上来了,眼里涩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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