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草香拂过面颊,那温柔却是装的。邓佩雯红着眼眶,羞愤地上了马车。明知是气话,明知是自己顽固、偏要打邓家的名号,却还是恨他。恨他不周全,害自己吃这一桩侮辱;也恨自己为何偏与他合作、被他吃得死死;还恨他把秘密听去,一个女人尚未成婚,却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乱七八糟,不想再见,心思奇奇怪怪。
生气中的女人一点就燃,不如气消后请她吃饭。沈砚青也懒得解释,反正刚才已经被她主仆二人诅咒过一百回了,反正她邓家的生意目前也离不开他沈家。
便笑笑着对凤萧拱手道了别:“无论如何,相识便是一种缘分。今日多谢萧兄弟,来日若是有甚么需要,沈某能做的,一定尽力而为,绝无二话。”
当然,不包括让出那个女人。
凤萧默了默,瞥一眼马车里的女人,见听不来沈砚青的解释,便一跃跨坐上马背:“客气!告辞!”
矫健身影眨眼消失在山坳后头。
天边一道亮闪闪雷电劈过,哗啦一声下起了倾盆大雨。沈砚青连忙着人把货车披上黑油布,急急地往回城方向起程。
黄土山坳,一下起雨便泥泞不堪,天边阴压压一片,忽而电闪雷鸣,忽而地动山摇。
魏五走得艰难,一个不小心,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怕少爷腿脚运用不自如,出了事儿,连忙擦着脸上的雨水,喊道:“爷,不然你进去和男人婆们坐一趟车吧!这雨恁大,怕是要下到后半夜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城!”
沈砚青低头瞥了眼那沾湿的车帘布,见里头并无动静,便冷声道:“免了,只怕进去还要被她二人诅咒……吩咐下去,让各位伙计仔细慢性,小心山路崩塌!”
把蓑衣裹紧,兀自冒着大雨打马前行。
那身影清伟俊逸,在雨夜下走得踉跄,前一秒才见马儿一崴,差点儿把他跌下马背;后一瞬他却又反向紧扯缰绳,把身子扳正回来……眉宇间尽是冷峻,千般不肯服输。
山顶上凤萧一只长箭举了又放,末了眼睛一闭,逼自己转身离开。
五年前那个夏天,也一样下着倾盆的雷雨。醉春楼下无客,姐儿们都在补觉,俏金花难得接到客人,把他赶到楼下发呆。
彼此少年,心中掺不进杂念,不想听见那妇人夸张的叫唤。那叫唤总是让自己很难堪,一条街上的护院都笑话他,说只有那杀牛的李屠夫才能受得了他娘亲。
一个人在门口台阶上叼着狗尾巴草,便见一个瘪瘦的秀才抓着女孩儿走过来:“你进去不进去?你进去不进去?”一边说,一边打她。
那女孩却不肯,拼命拽着他面前的红木栏:“就不进去!不进这个脏地方,不陪脏男人睡觉!”
她生着清俏俏的瓜子脸儿,皮肤特别的白,扎着小双鬟,穿一件水桃色的半旧小裳,声音好听极了。他看一眼,就挪不开眼神。
可她却不看他。
秀才很生气,气得脱下鞋板子抽她,把她瘦瘦的肩膀打红了,衣裳划出来一大块。看到她白皙的锁骨,那么的秀巧,他的双颊不由羞红。
她终于看过来,却恨恶他把自己的狼狈看去,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对着男人凶吼道:“就不进去,我恶心!”
咬一口,转了身就跑。
天怜可见,那一句‘恶心’,让他有多么沮丧……一个让人轻贱的妓-女的龟儿子,她却是那么的白皙清净。
就好像一语成谶,从此在她面前,永远都差了那么一分勇敢。从一开始,到后来的红台上、稻草堆……除却她主动,他总不敢先一步跨越。
以及此时此刻,那个男人就在脚底下,分明只要一箭就可以把他毙命,他却下不去狠手。
怕以后自己给她的,不能比这个男人给的更多、更好。他怕她会后悔。
凤萧认输。
只这一转身走开,脚下却被一绊,起初并未注意,冷冷地把障碍物踢开。
‘咕咚——’
不想却是一颗碎山石,只这一踢,连带着周围一剖山土都松弛开来。有石头晃了晃,哗啦啦地往山下滚去……他才反应过来,却已经来不及。
魏五正碎叨叨地埋怨:“早知道这样,应该借萧兄弟山头躲一晚,天亮了再回去。这没良心的男人婆,爷不被大雨淋生病,也得被石头砸了…”
沈砚青小心绕过水坑,笑笑着跳下马背:“你个乌鸦嘴,倘若晚上不赶回去,又不知家中女人如何担心……”
只话音未落,却忽听一声:“沈老板小心头顶——”他尚未反应过来,一道女人馨香柔软的身体已经往自己身上扑将下来。
“唔——”好似有重物相撞,忽然便没了知觉。
——*——*——
沈家老宅里,大雨淅淅唰唰。院子里早已经累积了好一汪潭子,闪电划破阴压的天空,把墙角一颗老树击得摇摇晃晃,那光影忽明忽暗之间,就好似无脚的鬼魅一般,只看得人心中惶惶然不安。
鸾枝侧躺在床头,指尖掂一支精致雕花小银烟杆来来回回,脑海中忽而是旷野下只差一步便掀开的帘子,忽而是长廊上对面而过的模糊侧脸,忽而是富春楼下那道蓦然转身的背影……
萧风……萧风……
“哗啦——”
天空忽然一个闪电划下,天地间豁然一亮,她好像一瞬间看到马背上他的另一半侧脸——“沈老板长话短说,快些上路,仔细天黑山路难行。”
啊,凤萧!鸾枝脊背飕飕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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