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绥走了几步,蓦然想到什么,转身道,“你拍的那些照片还是别发了,我也不想打同情牌。”
“……行吧行吧。”
“对了!”
“你又干嘛?”
“颜寻要是问你,你别跟他说我今天拍了什么,省的他瞎想,回去找我的事儿。”
“……”
周扬想着,原来顾绥还有怕的事儿呢,他一直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呢。他整理着医药包,看了看时间,正好是十一点。
周扬刚出了剧组的门,打算给女朋友打个电话一起吃饭,手机屏幕上忽然亮起一个人的名字。
“……”
真是说谁谁到。颜寻八百年不给他打一次电话,今天就打了。
“喂,颜董,您什么事儿啊?”周扬接了电话,想起来顾绥跟他交代的事儿,有点心虚,语气都弱了。
第147章 颜董的电话(下)
顾绥中午匆忙在剧组吃了盒饭,下午的时候便继续紧张地拍戏中。
《长相思》剧组已经快要杀青了,但要补的戏份依旧很多,关于那段时间的戏份王昀还有很多地方不满意,力求让他做到最完美。
顾绥之前的减重也是为了拍那段时间的戏。
那是个人命不足轻重的年代,人们有一种天生的孤独感和恐惧感,生怕融入不动集体。也许那些打压柳摇春的人其中也有同x_ing恋,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唾弃他是‘精神变态’,是不正常的人,骂他是兔子。
在那些同x_ing恋还未去病化的日子里,人们对这种事情感到不可思议,那些和他们不一样的人,喜欢同x_ing的人,在他们眼里是肮脏的,变态的,不应该存在的,所以理所应当遭到暴力。
当别人开始将这种不理解转变为暴力的时候,他们只知道,跟着集体就对了,因为大家都这样。
一个人诉诸暴力的时候,其他人也许还在犹豫,但只要身边的人都不在乎,或者都上前动上手脚的时候,这种公开的暴力好像忽然不算是暴力了,而可以称为是一种信仰。
人们擅长喊口号,也擅长把集体的荣誉吹捧到无可附加的地位。
他们本身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但只要是集体有了荣誉,他自然而然地也沐浴在那荣光之下了。
柳摇春不知道他是被谁举报的,也许是戏班子里以前眼红他的人,也许是他的邻居,也许只是听到风言风语,想要立功检举‘j-ij-ian罪犯’的人。
但不管是谁,他一夕之间被剥夺了所有的话语权。
家里私藏的文人书画、古董、戏服、头面,还有西洋的钟表、留声机、发油全都被砸了,就在他外面的院子里,那些人恶狠狠地瞪着他,逼着他用受伤的手划着火柴,把那些家私全都烧掉,因为他们说那些都是他的老相好送他的东西,必须全都毁掉。
白色的烟雾升起,像是天上漂浮的云彩从地上慢慢升腾起来。他麻木地念着那些人让他说的话,宣布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
顾绥看着新改的剧本,心中像是沉甸甸地被压了块石头。
《长相思》剧本里写的不是夸张,相反,剧本里所描绘的暴力和愚昧不及真实故事万分之一。
在那个时代,同x_ing恋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够生存下去的机会。如果被发现了不止要遭受到其他人的白眼和厌恶,重则还会被拳脚相加,或者是被送入监狱,暗无天日地过接下来的一生。
也许那些打他的人都不是执法者,是没有那些权利的,但是法不责众,作恶的众人拍拍屁股都散了,只留下无言的废墟和疲倦的心灵。
顾绥下午是拍的在街上被拉上去游行的一场。
他的脖子上挂着大大的木牌,上面的罪名让他恍惚,好像不认识字了,只看到‘流氓j-ij-ian犯’几个字,牌子最下面的柳摇春三个字用红色的朱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木牌是用铁丝穿起来的,那根铁丝细细地,看起来很普通,但当铁丝悬着沉重的实木牌子往下坠的时候,那根细铁丝便深深地勒进脖颈里,嵌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肉被挤到两边,像是硬生生要把脖子从后面切断。
他低着头,脚步沉重,吃力地走着。
后脖颈上的疼痛随着走路的频率加重,每走一步都像是有刀子在割一样。
烈日炎炎,阳光谣言得让他无所遁形,他每每低下头,又被呵斥着‘抬起头来!’,只能局促又窘迫地对上周围赤裸裸的目光。
“柳摇春,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名字。”
“呵,哪里正经得了?以前可是唱戏的呢,唱那种不要脸的戏的。”
“听说还是一个他那个男的情人还是国民党军官,他是那个军官养的兔子,呸……”
耳边讽刺嘲弄的声音刺耳地传来,像是针扎,柳摇春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一步步麻木地走着。
这不知道是游行的第几条街道了,他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乱七八糟的,有菜叶和砸得稀碎的烂j-i蛋,在大太阳下已经有些发臭的趋势。
他起先还会擦一擦,后来就很麻木了,因为擦了就会挨打。
顾绥在拍这场戏的时候,不知道要怎么演成面色苍白,汗流浃背的样子,化妆师也总是化不自然,他想了一个最笨的办法——去借了个大棉袄,中午的时候裹着棉袄在大太阳下晒,直到满身是汗,唇色发白的时候才肯脱下衣服,进了房间。
旁边的工作人员们看着不忍,要给他递水和毛巾,他摇摇手,没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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