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又脸红了。我期望他说什么?
“——那么留下来不要走吧?”太荒谬了。
他即使说这样的话我又怎样呢?
天色近黄昏时我们才回到大屋。
安儿一见我松口气,她转头对肯尼说:“她终于回来了。”又朝我道,“妈妈,他们成班人都已回温哥华。你是与翟叔叔逛去的吗?咱们只好搭最后一班船。”
我不大好意思,居然玩得超时,讪讪地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
翟君大方说:“我送你们到码头去。”
安儿说:“翟叔索性送我们回温哥华。”
他说:“恐怕不行,明天一早我有个极重要的约会。”
我很留神听。他声音中没有歉意,也没有惋惜。
安儿把我的旅行袋递过来,“已替你收拾好。”
我们母女俩坐在后座,由翟君送到码头。
他照例很沉默。
肯尼与安儿一路上猜谜语、吃巧克力、拍掌,非常热闹。
我的坐位对牢翟君的后脑。他的头发有一两成白,并没白在鬓角,但杂得很自然,像……像银狐。
我有一件银狐大衣,因是重毛,很少穿,骤眼看就是这样子:黑色的毛,枪毛尖上一小截白色,像是玄狐上沾着雪,非常浪漫,这正是我喜欢银狐的原因。
我微笑。
翟君的头发像银狐。
安儿问:“妈妈你笑什么?”
我连忙收敛一下,“我没有笑呀。”
“你明明笑了。”
“呵,我玩得很开心。”
“你与翟叔到哪儿去了?”
“博物馆与花园。”
“嘿,多闷!”安儿打趣我,顺带偷偷看翟君一眼。
到了码头,肯尼与安儿热烈拥别,他们要分别三天呢。对两个孩子来说,三天简直长过一个世纪。
翟君在夕阳上同我说再见。
他真是惜字如金,轻易不开口。
上了船安儿马上把话题钉住我。
“你觉得翟叔怎么样?”
我顾左右而言他,“船上有电子游戏机,快去瞧瞧有无太空火鸟,我最喜欢这个局。”
安儿说:“翟叔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
“什么缺点?”我忍不住问。
“他喜怒不形于色,你根本不知他心里想什么,面孔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安儿学翟君板起面孔,“连眼睛里都不露情感。”
说得很是,我开始佩服我的女儿,十多岁就观察力丰富。
“你们玩得那么高兴,有没有订下以后的约会?”
我非常懊恼,“没有。”
“唉哟,妈妈,你没有打蛇随棍上?”安儿很吃惊。
“叫我怎么上呢?”我小声说,“我明天都回香港了。”
“唉,早知一抵步就给你们介绍——也不行,那时他在三藩市。”
母女俩沉默半晌。
“你喜欢翟叔?”
“喜欢。”我也不怕照实说,反正在外国一切依外国规矩。
“我与肯尼都怕你嫌他闷,翟叔一天不说三句话。”
“他对我倒是说了不少。”
“你以为他可喜欢你?”
“嗯,不讨厌我。”
“真的没有约好将来见?”
我很怅惘,“隔十万八千里,如何相见?”
安儿也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我就上飞机了。
在机场我也没有故意张望,失望是必然的,我难道还析望他送我不成。
安儿向我挥手,“妈妈,有空再来。”
我点点头。
“别失望,”安儿说,“也许他会寄照片给你,你就可以乘机同他通讯的。”
我苦笑。“再见,安儿,别为我担心。”
我在飞机上睡不着,大叹运气欠佳,整整两个星期,偏偏到假期临终时才遇着翟君,否则也多享受数天,我转动着腕上的印第安手镯。
回到香港启德,刚下飞机,一阵燠热的空气袭上面孔,害得人透不过气来,正下大雨呢,真的面筋似的粗,白茫茫的。我没有带伞,挽着行李站在人龙中等计程车。
人气一[火局],身前身后转来阵阵怪味,都是疲倦的面孔。在狭窄的机舱内热了十多小时,也没有机会洗脸漱口,任何美人都经不过此役。
以前与史涓生出外旅行,一出飞机场司机老妈子都在外伺候,急急挽了行李飞车回家。
现在轮候街车,待遇一落千丈,然而令我连珠叫苦的倒还不是这个细节,轮车子有什么妨碍?终究轮得到的,所真正折磨我的是无边无涯的寂寞,以前那个温暖的家不复存在,心底的安全感烟飞灰灭。
我再也不会有一个家了。
檐下的雨水飞溅了我一身,我没有闪避,人们以诧异的眼光看我,一定觉得这个女人很傻。
我终于在喧嚷中上了计程车。
“美孚。”我松一口气。
总算挨到家。
开着热水龙头“哗哗”地放满浴缸,我摇电话给张允信。
老张“喂”地一声,我鼻子发酸,恍如隔世。
“老张,听见你的声音真好。”
“子君,你回来了?”他讶异,“好忧郁的一把嗓子。”
我说:“老张,过来陪我说说话。”
“刚度完假,怎么精神萎靡?”
我说:“我也不知道。”
“是否见人双双对对,触景伤情?”
“是的,”我胡乱应他。
“好好睡一觉,咱们明天见,你应该累得半死了。”
我唯唯诺诺,也不再勉强他。张允信没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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