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顺着咽喉沿食道一路烧至胃壁,他想这酒中加的是砒|霜还是鹤顶红,也太烈了。
泪水不断涌出,鼻涕沾了满脸。
侍卫闯入,却来迟一步,见酒杯已空,大惊失色,示龙纹玉佩将长乐敷华团团包围。
侍卫首领是上回大年初一魏七托了送大氅的那个,他两步上前,踢开几个行凶的奴才,取了老祖宗跟前的茶盏将整整一壶都灌进魏七嘴里。
灌完伸出手指去抠,魏七哗啦啦吐了一地。
太皇太后怒喝,却无人理会。
御前禁军只听一人令,天子要魏七活,他若死了,禁军便是办事不利,无论大事小事,御前办事不利的禁卫不用再活。
另一头,皇帝一路上脑子也慌乱,反反复复只愿魏七能机灵些,拖上点子时间,然而他祖母懂他,他又何尝不知自己祖母手段。
明黄也如风,所经之处不长眼的奴才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被一脚踹开。
不踹皇帝要震怒,他的心头火烧至喉间没处发泄。
御驾煞气腾腾,还未至寿康宫此事便惊动后宫众人,宫人们瞧见皆是大惊,不知晓的怕是要以为圣上是去上阵杀敌。
妃嫔们得了消息自然是盼老祖宗能手快些,今次便将魏七除了。
瞧瞧,瞧瞧,圣上这般模样,不除了他今后还得了!
皇帝径直赶至长乐敷华时,瞧见的便是魏七瘫在污秽中,虚弱呼吸的场景。
他本急红了眼,此刻见人还活着,长舒一口气,心跳却比方才还要猛烈。
只差一点。
差一点这奴才就要没了。
皇帝说:“带回去,宣太医院院首。”
“嗻。”侍卫首领抱住魏七,礼都未行便要退。
“慢着。”太皇太后起身。
皇帝一撩明黄下摆,单膝跪地行礼,“孙儿请老祖宗大安,老祖宗万福。”
“皇帝当真是稳重了,也越发地懂礼。今次竟为了一个奴才派禁卫闯祖母的寿康宫,此事若叫前朝知晓,皇帝该如何自处!”中气十足也实在是气得不轻。
“孙儿并非有意冒犯祖母,只是这东西您四年前便赏了孙儿,既赏了孙儿便是孙儿的,祖母实不应不知会孙儿一声,便轻易夺去。”
“现下哀家知会皇帝,皇帝该将此奴才留下。”
皇帝起身,目光暼过黑色大理石砖上的一滩掺了血的水,复望向魏七。
脸色青白,还昏迷着,实在奄奄一息,可怜得很。
他的心尚跳得很快。
若未赶得及,去了便只能去了,现下尚能救回,再让他亲眼看着人没,那不可能。
“带回去,安喜跟着。”
“嗻。”侍卫首领与安喜同应,两人领着二十来禁卫与太监急急退下。
走了一半还有一半。
禁卫都是带刀的,刀刃藏在刀鞘中,刀柄上头镶着的椭圆天青石却明晃晃扎眼。
伴驾去围场里待了近二十来日,正是一派肃杀之气。
寿康宫内几个行凶的奴才缩在毡毯上瑟瑟发抖,生怕圣上一怒之下派人砍了他们的脑袋。
空旷下来的殿内,太皇太后望着一地狼藉摇头道:“皇帝真叫哀家失望。”
“孙儿不孝,令老祖宗失望,只是孙儿确实有几分喜欢这奴才,尚舍不得处死。”
“就因皇帝上回那番话,说自个儿做皇帝难得有乐子,哀家一直留他至今,可如今哀家却知晓,魏七已不单单只是乐子,若是玩意儿,是个新鲜,哀家这寿康宫怎会迎禁军携刀之大驾。” 太皇太后冷哼。
人救下,皇帝倒讲起了规矩,”回祖母的话,不是玩意儿也只是个奴才。前朝宦官专权,孙儿知晓您忌惮这个,孙儿做了皇帝,又何尝不忌惮。
这东西今后就养在乾清宫里,此生都养在那儿,孙儿万万不会成了昏君叫他手握大权。”
太皇太后年迈,经此一闹已疲态毕现,她额角青筋一直在跳,闹得她头疼不已。
终究长长叹息:“ 孙儿,你听祖母一句劝,你还年轻,祖母却是过来人。除了他,对皇帝只有好处绝无坏处。
魏七此人……身世复杂,并非寻常奴才。”
“不是寻常奴才?”皇帝只当他祖母哄他。
“他乃前朝正三品大员中书令陈肃远唯一之嫡子,陈家主支一脉最年幼机敏的孩子,陈宵衣。”
皇帝轻笑。
荒唐,若是前朝罪臣之子怎会入宫,还能一路飞黄腾达升至御前。
人是老祖宗亲自给的,留在身边四载,后调至乾清宫当差三载,伴驾又一载,若真是陈宵衣甫一入宫便该死,祖母怎会让他留在御前。
龙榻上幸了整整一年都未提,如今要杀人能便成罪臣后代陈宵衣了。
年岁久远,皇帝想了一会儿,记起陈家一门发配边疆之旨意是他亲自劝父亲下的。
陈肃远虽颇有才干却太过愚忠,不识好歹。
西南大军杀入京城之外三十里,他竟还要写诗谩骂他萧家父子。
其子陈宵衣倒是负有神童之名,然而那时仍年幼,哪能顶事。
他对此名略有印象,似是早就没了。
“是陈宵衣又何如,他如今似无根的浮萍,又得罪了您,除了朕还有谁可依。”仍旧不信名门之后能逃脱一劫。
太皇太后揉着额角,这实是她自食其果。
妇人之仁,愚不可及,亲手埋下十年后的无穷隐患。
“皇帝不听哀家劝,哀家亦无法,你登基四载从无差池,哀家只盼你能守住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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