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城最想弄明白的只有一件事:“他对星实所做的一切,是冲着我来的?”
“程小姐,与其去想这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先想一想,这个问题的前提假设是否成立呢?”小方态度谦逊,很懂说话的分寸,一点就透:“唐先生虽然在方才说了那么多威胁贵方的话,但您想一想,他有没有真正去做呢……?”
他没有。
如果唐硕人真正有意想出手,就不会是这么差的效率了。
“唐先生这两天都在酒店住,不会走。他其实是有事不方便留下的,他只是不想走,”小方脸上挂着善意的微笑,不可否认,他也是有私心的,老板情路顺畅些,他的职业生涯也能好走些。想到这,他说出的话就更真心了:“程小姐,相信你也明白,今日的事,以暴雪如今的力量,根本无需唐先生出面,他有心想要的话,星实早已易主;他来这里,不过是想见你而已……”
那个人啊。
搅得逝血残阳昏天暗地,惊得龙归剑杳万里狂杀,不过是想笨拙地告诉她一句,我想见你。
程意城是怀着一种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情来到卫朝枫所在的酒店地址的。从一开始走一步停两步的犹豫,到后来像运动会入场似地大踏步往前走,程意城很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
她有点矛盾。
见了面又能说什么呢,谈过去太伤感情,谈现在更伤感情,万一他再掉个节操,跟她提出点性*交*易之类的,那他和她之间过去纯净的情分,就当真是断了。她对那家伙的人品挺没信心的,程意城不禁惆怅地想,到时候,她该看在钱的份上点头同意呢,还是再像多年前那样,有骨气地打他一巴掌呢。
程意城乘着电梯上顶楼套房。
这所酒店的奢华连在电梯内都体现得淋漓尽致,灯火通明的一方幽闭空间,挂着一盏吊灯,四面皆是玻璃镜子,程意城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眉宇间有许久不见的情愁。她一直希望她可以有对万事的自如收放,好比《庄子》里那个运斤成风的木匠,一斧头削去朋友鼻尖的石灰,鼻子却安然无恙。她始终相信,万事熟而生巧,却偏偏忽略了一个意外。
感情是熟而生乱的。
电梯门开,程意城踟蹰了下。当她终于跨出去的时候,一个心念转瞬在她心底已盛开:随自己的心吧,对卫朝枫。
程意城站在这间独一无二的顶层落地套房门外,抬手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应声,她又敲了敲,还是没人。
程意城有点心理平衡,想必矛盾的不止她一个,里面的那个,比她更矛盾吧。
“我数三下,”她淡淡地开口,没有威胁的意思,但对某个人而言,听上去就很有威慑力:“你不开门的话,我就走了啊。”
她刚说完,还没等她开口数一,房门陡然被人拉开。她连人都没看清,那人强有力的右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臂,一个用力,就将她整个人拽了进去。
“不准走。”
他将她困在门后的一方角落,玄关暗色调的橘黄色灯光,柔柔地洒满了一地,令他一身杀伐与不善意的气质,也晕开了暖色调被柔软了下来,浮光掠影中,分明还是那个令她包容、爱而不得的男孩子。
程意城唇角一翘,好似见到了久违的烟火众生,“当了两年执行人,脾气变得这么差。”
他尚未从数小时前的所见所闻中缓过来,整个人尖厉得像寒毛倒竖的小动物,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也算是彻底不要形象了,“是呀,我是脾气不好。不仅脾气不好,性格也不好,人品操守都不好,对你喜欢的那个人尤其不好。人家颜总多好,态度好,良心好,家世本性都好,你去喜欢他呀,反正我是死是活你就只会嫌我脏。”
他一口气说完,显然是憋得久了,都快憋出内伤了。
程意城有点震惊地盯着他:不是说这家伙去当总裁了么,怎么当着当着变成现在这么少女心玻璃渣的……?
卫朝枫说完,心里爽了,一脸痞痞的样子,挡在她面前存心给她添堵,意思是我就是这么个人了,你想打也好想骂也好,反正我就是不打算改了。
如果换一个女生,看见他这个样子,估计就会想抽他一顿了。不得不庆幸他遇到的是程意城,程意城是一个从不会轻易被对方的思路带着走的人,她有自己的考虑也有自己的原则,在这样的大局观之下,她能予人一种属于成年人才会有的最好的呈现,四两拨千斤,说的就是程意城。
她并不恼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是为了颜嘉实来的?”
他哼唧了一声,少爷派头做足:“难道不是?”
“不是,”她答得干脆利落,有一种随心的豁达:“我是为了我想知道的一件事来的。”
他愣了下,“什么?”
她忽然伸手,拂开他额前的散发,眼角处清晰可见、如眉梢承载了太多情以至于拖曳而下的一道伤,就这样如见日月般入了她的眼,令她明白,情场上的斤两,始终被眼前这人占据了千斤万重。
程意城看着他,很有些不是滋味的疼惜:“你又跟人打架?”
数年之前,街角小屋,日落时分,昏黄灯光,他抱着一条腿拿着药水涂涂抹抹,她也是这样问了他一句。
记忆苏醒,清如湖上风。
情场无你,万古如长夜。
卫朝枫怔楞了下。
他有点感动,也有点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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