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后,他们还会重逢?想过的。就算嘉敏不肯承认,潜意识也想过。最好是不要再相遇,因为她不知道相遇会发生什么,但是,如果呢?万一呢?是该掉头就走吧。
你倒是掉头啊!你倒是走啊!——为什么迈不开步呢?
嘉敏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甚至还有喉咙里咕咚吞下的一口口水——身体真诚实,嘉敏悻悻地想,好像她在他面前,就没有过不丢脸的时候。
“你来这里做什么?”萧南扫一眼嘉敏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这时节,原本就容易出汗,何况嘉敏这一路又惊又怕。
有了声音,就会有光,有影,所有的巫咒都被解除,嘉敏发现自己能动了,能出声了,她倒想说有人追她,可惜这种话,他不会信的——这种把戏她在他面前玩太多次了。就像狼来了故事里的那个小孩,谎话重复太多,就不灵了。
嘉敏用了全部的力量来镇压腔子里那颗砰砰砰乱跳的心,以及舌尖上总是想要窜出来的那句“为什么”,谢天谢地,她死过一回了,她被他逼死过一回了。嘉敏说:“我来文渊阁找书。”
这种话,萧南是不信的,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接下来,嘉敏就转了身——不管跟着她的是个什么鬼,不管是个什么鬼!哪怕下一刻出现在面前的是青面獠牙,血盆大口,让他吃了好了,再死一次好了,即便是再死一次,也好过让她面对萧南。
她这样想的时候,无边无际的悲哀,几乎淹没了她。
“你……要找什么书?”萧南在身后问。
嘉敏没有回答他。她拖着过于沉重的身体,如在泥淖中,一步一步,走出了文渊阁。
文渊阁里,闪出另外一张面孔,眉目俊俏得有些单薄。
萧南微抬了抬眼皮:“你吓她做什么!”
元十七郎笑嘻嘻道:“你想过没有,其实娶她,已经是你最好的选择了。”
萧南淡淡地说:“我有未婚妻,你知道的。”
“你们不可能。”元十七郎也收了笑,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说:“像我这样的人,也许还能求个一双两好,如你,就不要做这种梦了。”他笑的时候,像个没心没肺、不知愁苦的少年,怎么戏谑都不讨人厌,一旦收起笑,眉目之间,却生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凝重来。
萧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展颜笑道:“那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彭城长公主看上的是六娘子,如果从选择上说,六娘子不比三娘子强上百倍?”
元十七郎想一想,却道:“可惜南平王妃不会允六娘子下嫁。”
小娘子可能爱慕他的颜色,到南平王妃这个年岁,想的却得更多一些。萧南在大多数丈母娘眼中,都算不得乘龙快婿,一个南方逃过来的人,凭他在南朝怎样金尊玉贵,在燕国能有什么根基?彭城长公主与他萧家的情分,也就在一线之间,如今长公主活着还好,他日长公主过身,还不是要依附丈家过活?
他是南朝的皇族,无论如何落魄,北朝的皇帝都不可能全心信任他,没有信任,空有官爵,能有什么好?
正如元十七郎笑言,元家女儿不愁嫁。
彭城长公主的心高气傲,根本就是不自量力。
萧南这次沉默得更久一些,文渊阁里的沉默,黑暗里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墨香,而咫尺之地,光影黯淡。
这是个不难预想到的结果,但是当初护送母亲北来的时候,要的不过是个骨肉团圆,但是人心不足,得陇而望蜀,他吃了那么些苦头,母亲又有咽不下去的气,连仲雪、仲雪倒是不提,只是有次失言,说起家乡莼菜。
萧南记得当时,像是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你看,你背负的那些东西,是永远都不可能卸下来的。北人不可能信任他,叔父不可能再容他回去,天下之大,原本就没有他多少立足之地。
但是人总想活着,活得好一点,再好一点,所以就算有什么图谋,其实也并非不能原谅。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元嘉敏方才的样子,傻呆呆地张大嘴,走也不能,不走也不能,最后是并手并脚转的身,那样滑稽可笑的模样,她自己一定没有看过。而那样惨白的脸色,却是他没有看过。
什么眼波流转,什么笑靥如花,这姑娘是下辈子也学不会了。但是他竟然有些隐隐地羡慕,羡慕她可以理直气壮,理直气壮地喜欢,理直气壮地憎恶,理直气壮地来缠他,理直气壮制造偶遇。她有一个足够强大的父亲,和足够强大的背景,也许她自己还不知道,不过他是看得明白的。
燕国的内乱,不会让他等太久了。
萧南重又低头去看书,他看的是《战国策》,战国多士,纵横捭阖之学,对他,原本是没有用的。
“清河王人到哪里了?”萧南忽然问。
离了萧南的“势力”范围,嘉敏一路几乎要跑起来——来的时候没觉得,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她住的玉琼苑,离文渊阁竟然有这么远,远到总也到不了似的。嘉敏走得太急,一个没留神就撞到了人。嘉敏没头没脑说一句:“对不住。”
看清楚面前人,竟然是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宽袍缓带,俨然神仙中人。
嘉敏一愣:“你、你是谁?”
这绝对是惊吓过度的后遗症,嘉敏心里想:这皇宫里的人,哪里轮得到她来问“你是谁”?
中年男子竟也有些慌乱,迟疑片刻才道:“本王……本王清河王元怿,受直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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