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惜晟只有一妻一妾,府里人少,厨房只有一个大的和两个小的,夜里的粥点是大厨房做的。
大厨房里一个管事婆子,三个厨子,各掌京菜、越菜、江南菜,两个专司点心的丫头,另有两个小厮两个丫头,皆是粗使的。士族门第的衣食讲究颇多,皇室宗亲门第此风更甚,比如给主子做点心的不可是婆子妇人,需得是未嫁少女身家清白,少女手如葱玉体香沁人,贵族男子们便觉得经少女之手的点心格外精致,赏心悦目,因此盛京城里在各府服侍主子点心的丫鬟向来是一等的,常受着人的羡慕,少有受罚的。
步惜晟服毒身亡,宋氏将厨房的下人和端菜送食的小厮一律去衣受杖,那俩专司点心的丫头乍受此辱,寻死觅活的嚷着要保全名节,被赵良义打晕后就近抬去了一间厢房里。
下人房在后院,这些人因伤得太重,被巫胤吩咐不可擅自搬动,但春夜深寒,花厅外又太冷,只好就近在前院找了间厢房,先将人抬了进去。
暮青到了前院时,盛京府尹郑广齐打着哈欠坐在花厅里奉茶,他本已歇下,听闻宣武将军府里出事,只得从美妾被窝里爬出来赶来,因知道有暮青查案,盛京府就是个摆设,因此他连仵作都没带,只带了些衙差。
暮青过花厅而不入,直奔厢房,郑广齐见了反倒舒了口气,他躲暮青都来不及,巴不得她不搭理他。
暮青到了厢房门口时,里头正乱着,赵良义满头大汗地从里头出来,撞见暮青顿时如见了救兵,忙将她往里头拖,“你小子可来了,快快快!你向来心狠,这事儿还是你干合适!”
步惜欢目光微凉,听赵良义说得像是要暮青进去做何事似的,又不免目光古怪。
暮青听得脸都青了,一把甩开赵良义,冷声问:“何事如此吵闹?”
“还不是那俩丫头?”
“不是打晕了?”
“又醒了!”赵良义烦躁地扯了扯衣领,甚是抓狂,“娘的!杀胡人,小爷是一员猛将,打女人……这、这他娘的咋下得去手?”
大将军之前命他将人打晕,他看那俩小姑娘身娇体弱的,腰身上又被打得不成样子,本就只剩半条命了,若再下手狠了,直接给打死了咋办?因此他只轻轻地劈了两下,人当时是昏过去了,可抬到厢房没多久便又醒了,两人一醒便要咬舌自尽,幸亏他眼疾手快,嘴里给塞了东西,可这俩姑娘不省心,身子爬不起来便拿脑门往炕头儿上撞,他想打晕,怕把人打死了,想不理了,又怕她们真的撞死了,正焦头烂额之际,打算出门寻救兵,一出门就撞上暮青了。
“快快快,你小子一张阎王脸,一看就知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这事儿你去办最好!”赵良义说着,又把暮青往屋里拉。
门口俩亲兵听着,忍不住咧嘴直笑。
“笑什么!这府里刚死了人!”暮青怒瞪两人一眼,袖子一甩,厉风扑了赵良义一脸,抬脚便进了屋。
那两个丫鬟趴在同一张暖榻上,正拿头撞着榻沿儿,那榻沿儿上已见了红。两人都已穿上了中衫,但旁边两个亲兵都还是少年,两个丫鬟性情又烈,那两个亲兵急得满头大汗,却不敢碰。
暮青冷着脸进了屋,拖来一把椅子往榻前一坐,不拉也不劝,只道:“既然连死都不怕,想必也不怕说实话,那就回过话再寻死无妨。”
那两个丫鬟闻言抬起头来,两人额前都磕出了血,脸色苍白,细汗涔涔,见到暮青坐在榻前不由都停了寻死之举。她们可以不记得别人,救命恩人自然记得。
“不必谢我的救命之恩,我看你们也没打算珍惜这条命。你们主子死了,这案子我要查,今夜的点心是你们两人做的,我有话要问你们,你们实话实说便是还我的恩情了。”
暮青向来不啰嗦,两个丫鬟性情刚烈,竟也是痛快之人,一齐点头道:“都督有话便问,奴婢们定知无不言,我们不打算活了,死之前也不愿欠着都督的,还报了也好一身干净地去阴曹地府,来生投胎若还能做人,定投胎到都督府里,伺候都督这样的主子!”
“今夜你们主子吃的点心是哪个做的?”暮青问。
“翠玉糕、金丝酥和奶香小豆糕是奴婢做的。”先答话的丫鬟杏目樱口脸盘圆润,颇有几分富贵姿色。
“杏仁糕是奴婢做的。”后答话的清瘦些,姿色稍逊,眉眼却如刀子般凌厉,一瞧便是个厉害性子。
“燕窝粥呢?”暮青没急着问杏仁糕。
那清瘦的丫头道:“燕窝需隔水炖,要炖上不少时辰,因此寻常厨房里都是一直备着的,将军、夫人亦或姨娘想喝,派人来厨房端了去便可。”
暮青轻轻颔首,这才问道:“你们主子的宵夜一共四盘点心,为何你只做了一样,而她要做三样?”
那清瘦丫头一听,眼底顿时生了委屈的怒意,“都督是说奴婢躲懒?”
那圆润些的丫头性情温和些,忙替她解释道:“都督莫怪松春姐姐,她性子直些,但绝无冒犯都督之意。今夜不同往常,往常奴婢和松春姐姐都是一起做点心的,可今夜主子说想吃杏仁糕,还不想吃和往常一样的,他将松春姐姐唤去书房,给了松春姐姐一瓶杏仁露,说做点心时放进去,杏仁味儿香浓些。奴婢和松春姐姐从未听说过杏仁露这等好东西,松春姐姐说,这样的杏仁糕以往没做过,今夜便用心办这一件差事,劳奴婢做了那三样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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