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政太子要让两位大夫进禁宫看看书,自然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于是在大军开拔之前,蔺晨和晏大夫每日早晨入宫,直到宫门落锁才出来。梅长苏料他们是在替自己找解毒治病的方法,却也并不多问——他们必定竭尽心力,若能找到,是自己的造化;若是实在找不到……那也是命数使然,何苦徒增他们烦恼?
倒是这份恩义……
蔺晨与他知交多年,两人间早已不必言谢。可晏大夫不过是与蔺晨打赌输了才替自己治病,而自己这么些年也实在不是一个省心的病人。但老人家在听闻他要去北境之后不但没有拂袖而去,反而跟着蔺晨一起继续为自己的病情c,ao心,这份恩义,他如何能不感佩?
但盼能活着回来,好好报答。
除了蔺晨晏大夫,还有黎纲、甄平、聂锋、聂铎、卫峥、宫羽,乃至远在云南的霓凰。
他们得知他要奔赴北境前线时,大概心里都是十分难受的。可是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露出伤感神色,没有一个人劝他不要去。
黎纲和甄平自然是要随他同去的,飞流更不必问——只要是跟着苏哥哥,别说去北境战场,上刀山下油锅都不会有半分迟疑。
令他颇感意外的是宫羽。
宫羽自九安山回来后就不太出现在他面前。虽然同住在苏宅内,但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所以当她跪在自己跟前,神色间全不见平日和自己说话时的羞涩,只有一片坚定地说着“宗主,请让属下随你前往”时,梅长苏有些惊讶。
他本不愿让宫羽一个姑娘家随军千里北上,毕竟北境苦寒不说,在军中女扮男装也多有不便。可宫羽道:“宗主放心,宫羽对您早不抱那些傻念头了。此去一是想替大梁百姓出一份力,二是为多一个人保护您。宫羽不懂医术,对火寒毒无能为力。但至少能在战场上护住您不被刀枪剑戟所伤,这样太子殿下他也可少担点心事不是吗?”
她侃侃而谈,梅长苏感动之余,竟也有些无言以对。
看着一位曾经倾心于自己的姑娘,信誓旦旦地要护着自己回来与另一个男子相见,感觉真是……十分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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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苏监军旨意传出的当天,萧景琰照例进宫向父母亲请安。
萧选在战事消息刚刚传来时还勉强打起j-i,ng神召见了若干高阶武将军候。但他们并没有因为他是当朝天子就舍身忘死的争着带兵出征,对他说的依然是应付太子那一套——可以出钱出物,但绝不出人出力。
萧选是老了,但也没糊涂到真觉得这干养尊处优惯了、数十年没上过战场的老匹夫们能退敌。他只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在任何危难时刻都会毫不犹豫地为他为大梁挺身而出的人。
可是那个人已经死在他亲信的宁国候刀下,再也不会披甲执锐地单膝跪在他跟前,朗声说“臣愿往”。
一切对已成事实的假设皆是虚妄。萧选只好继续倒回他的病榻,惶惶然等着静妃和高湛为他带来只言片语的消息。
待得知太子决定起复赤焰旧将后,他不再宣召朝臣,也不肯见太子,只是每日在寝宫之中昏睡——他明白到了这一步,就算隔天他身体便强壮如初,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一群蒙冤被屈十多年的将士,刚刚平反昭雪便奔赴前线为国杀敌,可想而知朝野上下会怎么看待他们,怎么议论他们;又会怎么看待议论自己这个冤枉了他们的昏君。
明君的名头和皇帝的权柄一直是他人生最看重的东西,为此他不惜弑杀亲子,冤死忠良。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没死,就两样都失去了。
所以萧景琰这天也只见到了端坐于斯,面色肃然的母亲。
“你知道了。”他走进去时,静妃垂着眼皮没有看他,用的也不是疑问句。
所有的委屈和痛楚已在梅长苏面前哭尽,此刻萧景琰面对母亲十分平静:“您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静妃微微点头:“景琰,别怪母妃……”
“孩儿岂敢怪母妃,”萧景琰慢慢走过去,跪在母亲膝前,“但求母妃也别怪孩儿……明知他身有寒疾,还让他去北境……”
静妃微笑:“这想必也是他的意思?母妃早知道的,你们两个孩子……都是这么……”说到这她难以为继,笑容未敛,泪水已直滚下来。
萧景琰垂头跪着一语不发。半晌之后,静妃拭了拭泪,叹道:“母妃知道你近日事忙,这就去吧。”顿了片刻声音微颤着续道:“替我跟小殊说……万事小心。”
萧景琰的头颅千斤重一般点下去,随即告辞而出。他身后静妃静静坐在那,刚刚擦干的泪水犹如开了闸般又不停流下。
今天见面她本想劝慰儿子几句的。可看到他之后却全不知该怎么相劝。
不能劝他拦着小殊不让他去,因为这两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是怎样的性情,有着怎样的理想与信念,她比谁都更清楚。她不能用母亲的眼泪去强逼他们,要他们为了自己的安乐不理边境数万百姓的疾苦;
可她同样没法拿类似的大道理去劝景琰不要伤心难过。
刀割在谁身上谁知道疼。
几万条命与一条命相比,自然是前者重后者轻。
可若是这一条命是你至亲至爱之人,若是他的死会令你痛不欲生,你还能选得如此干脆果决?
有多少牺牲了自己亲爱之人来拯救众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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